洪榜


洪榜,字汝登,一字初堂,歙縣人也。年十五,補邑庠生。乾隆乙酉選拔,與兄樸同應召試,梁文定公國治時為安徽學使,評其賦曰「詞霏玉屑,則弟勝於兄,文抱風雲,則伯優於仲」,樸授中書而榜未獲雋,然以文章見知於文定,乃從游至晉,旋中乾隆戊子科舉人。丙申,應天津召試第一,授中書舍人。卒年三十有五。

榜少與同郡戴君東原、金君輔之交,粹於經學。著有明象,未成書,終於益卦,因鄭康成易贊作述贊二卷,其解周易,訓詁本兩漢,行文如先秦。又明聲均,撰四聲均和表五卷、示兒切語一卷,江氏永切字六百十有六,是書增補百三十九字,又以字母見、溪等字注於廣韻之目,每字之上,以定喉吻舌齒脣五音,蓋其書宗江、戴二家之說而加詳焉。

平生著述甚多,皆未卒業,有周易古義錄、書經釋典、詩經古義錄、詩經釋典、儀禮十七篇書後、春秋公羊傳例、論語古義錄、初堂讀書記、初堂隨筆、許氏經義諸書。留心奇遁之術,以其述犯造物忌,病中舉所著畀之火,唯新安大好紀麗久已刊行。

為人律身以正,待人以誠,以孝友著於鄉里。生平學問之道服膺戴氏,戴氏所作孟子字義疏證,當時讀者不能通其義,惟榜以為功不在禹下。撰東原氏行狀,載與彭進士尺木書,笥河師見之,曰「可不必載,戴氏可傳者不在此」,榜乃上書辨論。今行狀不載此書,乃東原子中立刪之,非其意也。藩是時在吳下,見其書,歎曰:「洪君可謂衛道之儒矣!」今錄其文於左。文曰:

洪榜頓首笥河先生閣下:前者具狀戴先生行實,俾其遺孤中立稽首閣下之門,求志其墓石。頃承面諭,以狀中所載答彭進士書「可不必載,性與天道不可得聞,何圖更於程朱之外復有論說乎?戴氏所可傳者不在此」。榜聞命唯唯,惕於尊重,不敢有辭。退念閣下今為學者宗,非漫云爾者,其指大略有三:其一謂程朱大賢,立身制行卓絕,其所立說,不得復有異同,疑於緣隙奮筆,加以釀嘲,奪彼與此。其一謂經生貴有家法,漢學自漢,宋學自宋,今既詳度數、精訓故,乃不可復涉及性命之旨,反述所短,以揜所長。其一或謂儒生可勉而為,聖賢不可學而至,以彼矻矻稽古守殘,謂是淵淵聞道知德,曾無溢美,必有過辭。

蓋閣下之旨出是三者,仰見閣下論學之嚴、制辭之慎。然恐閣下尚未盡察戴氏所以論述之心,與榜所以表章戴氏之意,使榜且得罪,不可以終無辭。夫戴氏與彭進士書,非難程朱也,正陸王之失耳,非正陸王也,闢老釋之邪說耳,非闢老釋也,闢夫後之學者實為老釋而陽為儒書,援周孔之言入老釋之教,以老釋之似亂周孔之真,而皆附於程朱之學。

閣下謂程朱大賢,立身制行卓絕。豈獨程朱大賢、立身制行卓絕,陸王亦大賢、立身制行卓絕,即老釋亦大賢、立身制行卓絕也。唯其如是,使後儒小生閉口不敢道,寧疑周孔,不敢疑程朱,而其才智少過人者,則又附援程朱以入老釋。彼老釋者,幸漢唐之儒抵而排之矣,今論者乃謂先儒所抵排者,特老釋之粗,而其精者,雖周孔之微旨不是過也。誠使老釋之精者雖周孔不是過,則何以生於其心、發於其事、繆戾如彼哉?況周孔之書具在,苟得其解,皆不可以強通,使程朱而聞後學者之言如此,知必急急然正之也。然則戴氏之書非故為異同,非緣隙釀嘲,非欲奪彼與此,昭昭甚明矣。

至謂治經之士宜有家法,非為宋學,即為漢學,心性之說,賈、馬、服、鄭所不詳,今為賈、馬、服、鄭之學者亦不得詳。夫言性言心,亦不自宋以後興也,周末諸子及秦漢閒著書立說者多及之,其辭雖殊,其意究無大異,凡以勸學立教而已。惟老聃、莊周之書乃有沖虛之說、真宰之名,不寄於事,不由於學,謂之返其性情而復其初。魏晉之閒,此學盛興,而諸佛書流入中土,亦適於此時為盛,其書本淺妄無足道,譯者雜以老莊之旨,緣飾其說,大暢玄風。唐傅奕曾言其事矣,然而未敢以入儒書也,至乎昌黎韓氏力闢佛老,作為原道等書,使學者昭然知二氏之非,而其時佛氏之說入人既深,則又有柳子厚之徒謂「韓氏所罪者其迹也,忿其外而遺其中,譬之知石而不知韞玉,彼其不可斥者,往往與易、論語合,不與孔子異道也」,此說一出,後之學者往往執是說以求之易、論語,而所謂易、論語者,則又專用魏王氏之注與何氏之集解,其人本深於老釋,其說亦雜於二家,此則宜其有合也。歷唐之末,逮宋之初,此論紛紜固結而不可解,於是讀易、論語書者,或往往先從事於二氏,因即以其有得於二氏之精者以說易、論語之書,是以眉山蘇氏作六一居士集序曰「新學以佛老之似亂周孔之真,識者憂之」也。宋熙寧以後,此弊日深,至於姚江王氏之學行,則直以佛書釋論孟矣。彼賈、馬、服、鄭當時蓋無是弊,而今學者束髮受書,言理言道,言心言性,所謂理道心性之云,則皆六經、孔孟之辭,而其所以為理道心性之說者,往往雜乎老釋之旨,使其說之果是,則將從而發明之矣,如其說之果非,則治經者固不可以默而已也。如使賈、馬、服、鄭生於是時,則亦不可以默而已也。

前之二說,閣下苟詳察之,亦知戴氏之非私於其學,而榜之非私於戴氏矣。至於聞道之名不可輕以許人,猶聖賢之不可學而至,如閣下以此為慮,此其猶存乎後儒之見也。孟子謂「聖人,人倫之至」,首陽之義,孔子稱曰「古之賢人」,夫聖賢不可至,蓋在是矣。雖然,安可以自棄乎哉!若夫高談深遠者謂之知道,不言而躬行者謂之未聞道,及夫治經訓者謂之儒林,明性道者謂之道學,此固戴氏所不道,而榜所望於閣下表揚之者,亦不在是也。夫戴氏論性道,莫備於其論孟子之書,而所以名其書者,曰孟子字義疏證焉耳,然則非言性命之旨也,訓故而已矣,度數而已矣,要之,戴氏之學,其有功於六經、孔孟之言甚大,使後之學者無馳心於高妙,而明察於人倫庶物之閒,必自戴氏始也。惟閣下裁察焉。

洪梧

榜弟梧,字桐生。乾隆庚子召試中書,庚戌成進士,授庶吉士,散館,授編修,官至沂州府知府。博古通今,兼工詞翰。

汪萊·羅永符·洪瑩

榜同邑有汪萊者,字孝嬰,藩之密友也。優貢生,大學士祿康薦修國史天文志,議敘,以教官用,選石埭縣訓導。深於經學,十三經注疏皆背能誦如流水,而又能心通其義,人有以疑義問者,觸類旁通,略無窒礙。尤善曆算,通中西之術,著有衡齋算學,刊行於世。與元和李尚之銳論開方題解及秦九韶立天元一法不合,遂如寇仇,終身不相見。噫!過矣!然今之學者,大江以南惟顧君千里與孝嬰二人而已,烏可多得哉!

孝嬰之友有歙人羅子信者,名永符。丁卯舉於鄉,辛未成進士,選庶吉士。善讀書,通經達史,工詩古文,亦瓌奇之士也。

洪瑩,字賓華。甲子舉人,己巳恩科第一人及第,授修撰。淹通經史,五經皆有撰述,亦歙人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