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黍離詁訓傳第六

• 詩譜王城譜

• 釋文王國者，周室東都王城畿內之地，在豫州，今之洛陽是也，幽王滅，平王東遷，政遂微弱，詩不能復雅，下列稱風，以王當國，猶春秋稱王人。

黍離 三章、章十句

黍離，閔宗周也。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，過故宗廟宮室，盡為禾黍，閔周室之顛覆，彷徨不忍去，而作是詩也。宗周，鎬京也，謂之西周，周王城也，謂之東周，幽王之亂而宗周滅，平王東遷，政遂微弱，下列於諸侯，其詩不能復雅而同於國風焉。

彼黍離離，彼稷之苗。彼，彼宗廟宮室。箋云宗廟宮室毀壞而其地盡為禾黍，我以黍離離時至，稷則尚苗。行邁靡靡，中心搖搖。邁，行也。靡靡，猶遲遲也。搖搖，憂無所愬。箋云行，道也，道行，猶行道也。知我者，謂我心憂。箋云知我者，知我之情。不知我者，謂我何求。箋云謂我何求，怪我久留不去。悠悠蒼天，此何人哉。悠悠，遠意。蒼天，以體言之，尊而君之則稱皇天，元氣廣大則稱昊天，仁覆閔下則稱旻天，自上降監則稱上天，據遠視之蒼蒼然則稱蒼天。箋云遠乎蒼天，仰愬欲其察己言也，此亡國之君何等人哉，疾之甚。

• 馬瑞辰程瑤田九穀考謂黍今之黃米，稷今之高粱，其說是也，稷以春種，黍以夏種，而詩言黍離離、稷尚苗者，稷種在黍先，秀在黍後故也。搖，三家詩作愮，爾雅「愮愮，憂無吿也」。

彼黍離離，彼稷之穗。穗，秀也。詩人自黍離離見稷之穗，故歷道其所更見。行邁靡靡，中心如醉。醉於憂也。知我者，謂我心憂。不知我者，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，此何人哉。

彼黍離離，彼稷之實。自黍離離見稷之實。行邁靡靡，中心如噎。噎，憂不能息也。知我者，謂我心憂。不知我者，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，此何人哉。

君子于役 二章、章八句

君子于役，刺平王也。君子行役無期度，大夫思其危難以風焉。

• 許瑤光再讀詩經四十二首之十四「雞棲于桀下牛羊，饑渴縈懷對夕陽，已啟唐人閨怨句，最難消遣是昏黃」。

君子于役，不知其期，曷至哉。箋云曷，何也。君子往行役，我不知其反期，何時當來至哉，思之甚。雞棲于塒，日之夕矣，羊牛下來。鑿牆而棲曰塒。箋云雞之將棲，日則夕矣，牛羊從下牧地而來，言畜產出入尚使有期節，至於行役者乃反不也。君子于役，如之何勿思。箋云行役多危難，我誠思之。

君子于役，不日不月，曷其有佸。佸，會也。箋云行役反無日月，何時而有來會期。雞棲于桀，日之夕矣，羊牛下括。雞棲于杙為桀。括，至也。君子于役，苟無飢渴。箋云苟，且也。且得無飢渴，憂其飢渴也。

• 佸 huó。釋文「括，本亦作佸」。

君子陽陽 二章、章四句

君子陽陽，閔周也。君子遭亂，相招為祿仕，全身遠害而已。祿仕者，苟得祿而已，不求道行。

君子陽陽，左執簧，右招我由房。陽陽，無所用其心也。簧，笙也。由，用也。國君有房中之樂。箋云由，從也。君子祿仕在樂官，左手持笙，右手招我，欲使我從之於房中，俱在樂官也。我者，君子之友自謂也，時在位有官職也。其樂只且。箋云君子遭亂，道不行，其且樂此而已。

• 陳奐荀子儒效篇「則揚揚如也」，楊注云「得意之貌」，陽即揚之假借。胡承珙由房者，房中，對廟朝言之，人君燕息時所奏之樂，非廟朝之樂，故曰房中。只且，語詞。

君子陶陶，左執翿，右招我由敖。陶陶，和樂貌。翿，纛也、翳也。箋云陶陶，猶陽陽也。翳，舞者所持，謂羽舞也。君子左手持羽，右手招我，欲使我從之於燕舞之位，亦俱在樂官也。其樂只且。

• 翿 dào。陳奐翳者，謂以翳覆頭也。馬瑞辰敖，疑當讀如鷔夏之鷔，周官鍾師，奏九夏，其九為鷔夏。

揚之水 三章、章六句

揚之水，刺平王也。不撫其民而遠屯戍于母家，周人怨思焉。怨平王恩澤不行於民，而久令屯戍，不得歸，思其鄉里之處者。言周人者，時諸侯亦有使人戍焉，平王母家申國，在陳鄭之南，迫近彊楚，王室微弱而數見侵伐，王是以戍之。

揚之水，不流束薪。興也。揚，激揚也。箋云激揚之水至湍迅而不能流移束薪，興者，喻平王政教煩急而恩澤之令不行于下民。彼其之子，不與我戍申。戍，守也。申，姜姓之國，平王之舅。箋云之子，是子也。彼其是子獨處鄉里，不與我來守申，是思之言也。其，或作記，或作己，讀聲相似。懷哉懷哉，曷月予還歸哉。箋云懷，安也。思鄉里處者，故曰今亦安不哉安不哉，何月我得還歸見之哉，思之甚。

• 朱熹揚，悠揚也，水緩流之貌。聞一多析薪、束薪蓋上世婚禮中實有之儀式，非泛泛舉譬也。其，語詞。還，旋也。

揚之水，不流束楚。楚，木也。彼其之子，不與我戍甫。甫，諸姜也。懷哉懷哉，曷月予還歸哉。

• 楚，較薪更小者。陳奐甫，即呂國，詩及孝經、禮記皆作甫，尚書、左傳、國語皆作呂，甫呂古同聲。

揚之水，不流束蒲。蒲，草也。箋云蒲，蒲柳。彼其之子，不與我戍許。許，諸姜也。懷哉懷哉，曷月予還歸哉。

• 案薪也楚也蒲也漸輕，申也甫也許也漸近洛陽。

中谷有蓷 三章、章六句

中谷有蓷，閔周也。夫婦日以衰薄，凶年饑饉，室家相棄爾。

中谷有蓷，暵其乾矣。興也。蓷，鵻也。暵，菸貌。陸草生於谷中，傷於水。箋云興者，喻人居平安之世，猶鵻之生於陸，自然也，遇衰亂凶年，猶鵻之生谷中，得水則病將死。有女仳離，嘅其嘆矣。仳，別也。箋云有女遇凶年而見棄，與其君子別離，嘅然而嘆，傷己見棄，其恩薄。嘅其嘆矣，遇人之艱難矣。艱，亦難也。箋云所以嘅然而嘆者，自傷遇君子之窮厄。

• 蓷 tuī，益母草，其性宜濕。暵 hàn，蔫貌。仳 pǐ。嘅，同慨。

中谷有蓷，暵其脩矣。脩，且乾也。有女仳離，條其歗矣。條條然歗也。條其歗矣，遇人之不淑矣。箋云淑，善也。君子於己不善也。

• 陳奐乾肉謂之脯，亦謂之脩，因之凡乾皆曰脩矣。條，長也。

中谷有蓷，暵其濕矣。鵻遇水則濕。箋云鵻之傷於水，始則濕，中而脩，久而乾，有似君子於己之恩，徒用凶年深淺為厚薄。有女仳離，啜其泣矣。啜，泣貌。啜其泣矣，何嗟及矣。箋云及，與也。泣者傷其君子棄己，嗟乎，將復何與為室家乎，此其有餘厚於君子也。

• 王念孫濕，當讀為㬤 qī，㬤亦乾也。啜，韓詩作惙。

兔爰 三章、章七句

兔爰，閔周也。桓王失信，諸侯背叛，構怨連禍，王師傷敗，君子不樂其生焉。不樂其生者，寐不欲覺之謂也。

有兔爰爰，雉離于羅。興也。爰爰，緩意。鳥網為羅。言為政有緩有急，用心之不均。箋云有緩者，有所聽縱也，有急者，有所躁蹙也。我生之初，尚無為。尚無成人為也。箋云尚，庶幾也。言我幼稚之時，庶幾於無所為，謂軍役之事也。我生之後，逢此百罹，尚寐無吪。罹憂、吪動也。箋云我長大之後，乃遇此軍役之多憂，今但庶幾於寐，不欲見動，無所樂生之甚。

• 馬瑞辰韓詩「爰，發蹤之貌」，胡承珙曰「蹤，當作縱，發縱，謂解放之，即鄭箋聽縱之義」，其說是也。朱熹言張羅本以取兔，今兔狡得脫，而雉以耿介反離于羅。

有兔爰爰，雉離于罦。罦，覆車也。我生之初，尚無造。造，為也。我生之後，逢此百憂，尚寐無覺。

• 罦 fú。

有兔爰爰，雉離于罿。罿，罬也。我生之初，尚無庸。庸，用也。箋云庸，勞也。我生之後，逢此百凶，尚寐無聦。聦，聞也。箋云百凶者，王構怨連禍之凶。

• 罿 tóng。陳奐無用者，謂無用師之苦。

葛藟 三章、章六句

葛藟，王族刺平王也。周室道衰，棄其九族焉。九族者，據己上至高祖，下及玄孫之親。

緜緜葛藟，在河之滸。興也。緜緜，長不絕之貌。水厓曰滸。箋云葛也藟也生於河之厓，得其潤澤以長大而不絕，興者，喻王之同姓得王之恩施，以生長其子孫。終遠兄弟，謂他人父。兄弟之道已相遠矣。箋云兄弟，猶言族親也。王寡於恩施，今已遠棄族親矣，是我謂他人為己父，族人尚親親之辭。謂他人父，亦莫我顧。箋云謂他人為己父，無恩於我，亦無顧眷我之意。

• 陳奐傳云「兄弟之道已相遠矣」者，以已釋終，為全詩終字通訓，既醉傳又以終字釋既字，終、既、已三字同義。遠 yuàn。

緜緜葛藟，在河之涘。涘，厓也。終遠兄弟，謂他人母。王又無母恩。謂他人母，亦莫我有。箋云有，識有也。

• 有，同友，左傳昭二十年「是不有寡君也」，杜注「有，相親有也」。

緜緜葛藟，在河之漘。漘，水隒也。終遠兄弟，謂他人昆。昆，兄也。謂他人昆，亦莫我聞。箋云不與我相聞命也。

• 爾雅釋丘「夷上洒下不漘」，郭注「厓上平坦而下水深者為漘，不，發聲」。王引之聞，猶問也，謂相恤問也。

采葛 三章、章三句

采葛，懼讒也。桓王之時，政事不明，臣無大小使出者則為讒人所毀，故懼之。

彼采葛兮，一日不見，如三月兮。興也。葛，所以為絺綌也。事雖小，一日不見於君，憂懼於讒矣。箋云興者，以采葛喻臣以小事使出。

彼采蕭兮，一日不見，如三秋兮。蕭，所以共祭祀。箋云彼采蕭者，喻臣以大事使出。

• 周禮甸師「祭祀共蕭茅」，杜子春注「蕭，香蒿也」。

彼采艾兮，一日不見，如三歲兮。艾，所以療疾。箋云彼采艾者，喻臣以急事使出。

• 朱熹艾，蒿屬，乾之可以灸，故采之。

大車 三章、章四句

大車，刺周大夫也。禮義陵遲，男女淫奔，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聽男女之訟焉。

大車檻檻，毳衣如菼。大車，大夫之車。檻檻，車行聲也。毳衣，大夫之服。菼，鵻也，蘆之初生者也。天子大夫四命，其出封五命，如子男之服，乘其大車檻檻然，服毳冕以決訟。箋云菼，薍也。古者天子大夫服毳冕以巡行邦國而決男女之訟，則是子男入為大夫者。毳衣之屬，衣繢而裳繡，皆有五色焉，其青者如鵻。豈不爾思，畏子不敢。畏子大夫之政終不敢。箋云此二句者，古之欲淫奔者之辭，我豈不思與女以為無禮與，畏子大夫來聽訟，將罪我，故不敢也。子者，稱所尊敬之辭。

• 檻 kǎn。說文「毳 cuì，獸細毛也」。菼 tǎn，色綠也。

大車啍啍，毳衣如璊。啍啍，重遲之貌。璊，赬也。豈不爾思，畏子不奔。

• 啍 tūn。璊 mén，色赤也。

穀則異室，死則同穴。謂予不信，有如皦日。穀生、皦白也。生在於室則外內異，死則神合，同為一也。箋云穴，謂塚壙中也。此章言古之大夫聽訟之政，非但不敢淫奔，乃使夫婦之禮有別，今之大夫不能然，反謂我言不信，我言之信如白日也，刺其闇於古禮。

丘中有麻 三章、章四句

丘中有麻，思賢也。莊王不明，賢人放逐，國人思之而作是詩也。思之者，思其來，己得見之。

丘中有麻，彼畱子嗟。留，大夫氏。子嗟，字也。丘中磽埆之處，盡有麻麥草木，乃彼子嗟之所治。箋云子嗟放逐於朝，去治卑賤之職而有功，所在則治理，所以為賢。彼畱子嗟，將其來施施。施施，難進之意。箋云施施，舒行，伺間獨來見己之貌。

• 馬瑞辰留、劉古通用。將，請也。顏之推書證篇曰詩云「將其來施施」，河北毛詩皆云施施，江南舊本悉單為施。馬瑞辰施，亦為也助也。

丘中有麥，彼畱子國。子國，子嗟父。箋云言子國使丘中有麥，著其世賢。彼畱子國，將其來食。子國復來，我乃得食。箋云言其將來食，庶其親己，己得厚待之。

丘中有李，彼畱之子。箋云丘中而有李，又留氏之子所治。彼畱之子，貽我佩玖。玖，石次玉者。言能遺我美寶。箋云留氏之子於思者則朋友之子，庶其敬己而遺己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