閔予小子之什詁訓傳第二十八

閔予小子 一章、十一句

閔予小子，嗣王朝於廟也。嗣王者，謂成王也。除武王之喪，將始即政，朝於廟也。

閔予小子，遭家不造，嬛嬛在疚。閔病、造為、疚病也。箋云閔，悼傷之言也。造，猶成也。可悼傷乎我小子耳，遭武王崩，家道未成，嬛嬛然孤特在憂病之中。於乎皇考，永世克孝。念茲皇祖，陟降庭止。庭，直也。箋云茲，此也。陟降，上下也。於乎我君考武王，長世能孝，謂能以孝行為子孫法度，使長見行也，念此君祖文王，上以直道事天，下以直道治民，言無私枉。維予小子，夙夜敬止。於乎皇王，繼序思不忘。序，緒也。箋云夙早、敬慎也。我小子早夜慎行祖考之道，言不敢解倦也，於乎君王，歎文王武王也，我繼其緒，思其所行不忘也。

• 馬瑞辰不造，猶不善，不善，猶不淑也，不淑，猶云不祥，謂遭凶喪也。嬛嬛 qióng，說文引詩作煢煢。馬瑞辰庭，直也，蓋謂文王陟降群臣皆以直道。陳奐繼緒，猶纘緒，閟宮「纘禹之緒」，傳「緒，業也」。

訪落 一章、十二句

訪落，嗣王謀於廟也。謀者，謀政事也。

訪予落止，率時昭考。於乎悠哉，朕未有艾。將予就之，繼猶判渙。訪謀、落始、率循、時是、悠遠、猶道、判分、渙散也。箋云昭明、艾數、猶圖也。成王始即政，自以承聖父之業，懼不能遵其道德，故於廟中與群臣謀我始即政之事，群臣曰當循是明德之考所施行，故答之以謙曰，於乎遠哉，我於是未有數，言遠不可及也，女扶將我，就其典法而行之，繼續其業，圖我所失，分散者收斂之。維予小子，未堪家多難。箋云多，眾也。我小子耳，未任統理國家眾難成之事，心有任賢待年長大之志。難成之事，謂諸政有業未平者。紹庭上下，陟降厥家。休矣皇考，以保明其身。箋云紹，繼也。厥家，謂群臣也。繼文王陟降庭止之道，上下群臣之職以次序者，美矣我君考武王，能以此道尊安其身，謂定天下，居天子之位。

• 爾雅釋詁「艾，歷也」。馬瑞辰判渙疊韻，字當讀與卷阿詩「伴奐爾游矣」同，伴、奐皆大也，說文「伴，大貌」，奐字注「一曰大也」，繼猶判渙，言當謀其大者。孔疏「上言昭考，此言皇考，皆指武王也」。馬瑞辰此詩保明宜訓保勉。

敬之 一章、十二句

敬之，群臣進戒嗣王也。

• 林義光按詩言「維予小子」，又言「示我顯德行」，則是嗣王吿群臣，非群臣戒嗣王也。

敬之敬之，天維顯思，命不易哉。無曰高高在上，陟降厥士，日監在茲。顯見、士事也。箋云顯光、監視也。群臣見王謀即政之事，故因時戒之曰，敬之哉敬之哉，天乃光明，去惡與善，其命吉凶，不變易也，無謂天高又高在上，遠人而不畏也，天上下其事，謂轉運日月，施其所行，日日瞻視，近在此也。維予小子，不聦敬止。日就月將，學有緝熙于光明。佛時仔肩，示我顯德行。小子，嗣王也。將，行也。光，廣也。佛，大也。仔肩，克也。箋云緝熙，光明也。佛，輔也。時，是也。仔肩，任也。群臣戒成王以敬之敬之，故承之以謙云，我小子耳，不聦達於敬之之意，日就月行，言當習之以積漸也，且欲學於有光明之光明者，謂賢中之賢也，輔佛是任，示道我以顯明之德行。是時自知未能成文武之功，周公始有居攝之志。

• 馬瑞辰按廣雅「聦，聽也」，不為語詞，不聦敬止，謂聽而警戒也，承上「敬之敬之」而言。淮南子修務篇引詩，高注云「言為善者日有所成就，月有所奉行」。佛 bì，同弼。

小毖 一章、八句

小毖，嗣王求助也。毖，慎也。天下之事當慎其小，小時而不慎，後為禍大，故成王求忠臣早輔助己為政，以救患難。

予其懲而，毖後患。莫予荓蜂，自求辛螫。毖，慎也。荓蜂，掣曳也。箋云懲，艾也。始者，管叔及其群弟流言於國，成王信之，而疑周公，至後三監叛而作亂，周公以王命舉兵誅之，歷年乃已，故今周公歸政，成王受之，而求賢臣以自輔助也。曰我其創艾於往時矣，畏慎後復有禍難，群臣小人無敢我掣曳，謂為譎詐誑欺不可信也，女如是，徒自求辛苦毒螫之害耳，謂將有刑誅。肇允彼桃蟲，拚飛維鳥。桃蟲，鷦也，鳥之始小終大者。箋云肇始、允信也。始者信以彼管蔡之屬，雖有流言之罪如鷦鳥之小，不登誅之，後反叛而作亂，猶鷦之翻飛為大鳥也。鷦之所為鳥，題肩也，或曰鴞，皆惡聲之鳥。未堪家多難，予又集于蓼。堪任、予我也。我又集于蓼，言辛苦也。箋云集，會也。未任統理我國家眾難成之事，謂使周公居攝時也，我又會於辛苦，遇三監及淮夷之難也。

• 唐石經作「予其懲而，毖彼後患」。荓 píng 蜂，雙聲，意為牽引扶助。陳奐辛螫 shì，釋文引韓詩作「辛赦」，云「赦，事也」，辛事，謂辛苦之事。又曰拚 fān，疑當作翻。

載芟 一章、三十一句

載芟，春籍田而祈社稷也。籍田，甸師氏所掌，王載耒耜所耕之田，天子千畝，諸侯百畝。籍之言借也，借民力治之，故謂之籍田。

載芟載柞，其耕澤澤。千耦其耘，徂隰徂畛。侯主侯伯，侯亞侯旅，侯彊侯以。除草曰芟，除木曰柞。畛，埸也。主，家長也。伯，長子也。亞，仲叔也。旅，子弟也。彊，彊力也。以，用也。箋云載，始也。隰，謂新發田也。畛，謂舊田有徑路者。彊，有餘力者，周禮曰「以彊予任民」。以，謂閒民，今時傭賃也，春秋之義，能東西之曰以。成王之時，萬民樂治田業，將耕，先始芟柞其草木，土氣烝達而和，耕之則澤澤然解散，於是耘除其根株，輩作者千耦，言趨時也，或往之隰，或往之畛，父子餘夫俱行，彊有餘力者相助，又取傭賃，務疾畢已當種也。有嗿其饁，思媚其婦，有依其士。嗿，眾貌。士，子弟也。箋云饁，饋饟也。依之言愛也。婦子來饋饟其農人於田野，乃逆而媚愛之，言勸其事勞，不自苦。有略其耜，俶載南畝。播厥百穀，實函斯活。略，利也。箋云俶載，當作熾菑。播，猶種也。實，種子也。函，含也。活，生也。農夫既耘除草木根株，乃更以利耜熾菑之，而後種其種，皆成好含生氣。驛驛其達，有厭其傑。厭厭其苗，緜緜其麃。達，射也。有厭其傑，言傑苗厭然特美也。麃，耘也。箋云達，出地也。傑，先長者。厭厭其苗，眾齊等也。載穫濟濟，有實其積，萬億及秭。濟濟，難也。箋云難者，穗眾難進也。有實，實成也。其積之乃萬億及秭，言得多也。為酒為醴，烝畀祖妣，以洽百禮。箋云烝進、畀予、洽合也。進予祖妣，謂祭先祖先妣也。以洽百禮，謂饗燕之屬。有飶其香，邦家之光。飶，芬香也。箋云芬香之酒醴饗燕賓客，則多得其歡心，於國家有榮譽。有椒其馨，胡考之寧。椒，猶飶也。胡，壽也。考，成也。箋云寧，安也。以芬香之酒醴祭於祖妣，則多得其福右。匪且有且，匪今斯今，振古如茲。且，此也。振，自也。箋云匪，非也。振，亦古也。饗燕祭祀，心非云且而有且，謂將有嘉慶禎祥先來見也，心非云今而有此今，謂嘉慶之事不聞而至也，言脩德行禮莫不獲報，乃古古而如此，所由來者久，非適今時。

• 柞 zé，通斮。嗿 tǎn。思媚，見思齊注，馬瑞辰思媚其婦，亦形容美盛之詞。王引之依之言殷也，馬融易注「殷，盛也」，有殷，為壯盛之貌。孔疏「婦、士俱是行饟之人」。略，魯詩作㗉。俶 chù，始也，意即起土。驛驛，魯詩作繹繹。麃，魯詩作䅺，即穗。王引之實，廣大貌，有實其積，謂露積之庾其形實實然廣大也。

良耜 一章、二十三句

良耜，秋報社稷也。

• 周禮春官「祭祀有二時，謂春祈、秋報，報者，報其成熟之功」，故李迂仲云「祈之詩則詳耕種之事，報之詩則詳收成之事」。

畟畟良耜，俶載南畝。播厥百穀，實函斯活。畟畟，猶測測也。箋云良，善也。農人測測以利善之耜，熾菑是南畝也，種此百穀，其種皆成好含生氣，言得其時。或來瞻女，載筐及筥，其饟伊黍。其笠伊糾，其鎛斯趙，以薅荼蓼。笠，所以禦暑雨也。趙，刺也。蓼，水草也。箋云瞻，視也。有來視女，謂婦子來饁者也。筐筥，所以盛黍也，豐年之時，雖賤者猶食黍。饁者見戴糾然之笠，以田器刺地，薅去荼蓼之事，言閔其勤苦。荼蓼朽止，黍稷茂止。穫之挃挃，積之栗栗。其崇如墉，其比如櫛，以開百室。挃挃，穫聲也。栗栗，眾多也。墉，城也。箋云百室，一族也。草穢既除而禾稼茂，禾稼茂而穀成孰，穀成孰而積聚多，如墉也，如櫛也，以言積之高大，且相比迫也，其已治之，則百家開戶納之。千耦其耘，輩作尚眾也，一族同時納穀，親親也。百室者，出必共洫間而耕，入必共族中而居，又有祭酺合醵之歡。百室盈止，婦子寧止。殺時犉牡，有捄其角。以似以續，續古之人。黃牛黑脣曰犉。社稷之牛角尺。以似以續，嗣前歲、續往事也。箋云捄，角貌。五穀畢入，婦子則安，無行饁之事，於是殺牲報祭社稷，嗣前歲者，復求有豐年也，續往事者，復以養人也，續古之人，求有良司嗇也。

• 畟畟 cè，胡承珙凡入深者，必以漸而進，爾雅「深，測也」，說文「測，深所至也」，畟畟、測測皆狀農人深耕之貌。說文「周人謂餉曰饟 xiǎng」，段注「周頌曰其饟伊黍，正周人語也，釋詁曰饁、饟，饋也」。趙，三家詩作㨄，同㨖，說文「刺也」。薅 hāo。比，排列。馬瑞辰爾雅釋畜「黑脣犉 chún」，又「牛七尺為犉」，此詩及無羊詩「九十其犉」，皆當以「牛七尺為犉」釋之，犉謂牛之大者，犉牡，猶言廣牡，廣亦大也。

絲衣 一章、九句

絲衣，繹賓尸也。高子曰「靈星之尸也」。繹，又祭也，天子諸侯曰繹，以祭之明日，卿大夫曰賓尸，與祭同日。周曰繹，商謂之肜。

絲衣其紑，載弁俅俅。自堂徂基，自羊徂牛，鼐鼎及鼒。絲衣，祭服也。紑，絜鮮貌。俅俅，恭順貌。基，門塾之基。自羊徂牛，言先小後大也。大鼎謂之鼐，小鼎謂之鼒。箋云載，猶戴也。弁，爵弁也，爵弁而祭於王，士服也。繹禮輕，使士升門堂，視壺濯及籩豆之屬，降往於基，告濯具，又視牲從羊之牛，反告充已，乃舉鼎冪告絜，禮之次也。鼎圜弇上謂之鼒。兕觥其觩，旨酒思柔。不吳不敖，胡考之休。吳，譁也。考，成也。箋云柔，安也。繹之旅士用兕觥，變於祭也，飲美酒者皆思自安，不讙譁，不敖慢也，此得壽考之休徵。

• 紑 fǒu。載，魯詩、韓詩作戴。俅，說文「冠飾貌」。基，同畿，馬瑞辰畿之言期限也，期、朞、基古同音，故畿可借作基。鼒 zī。

酌 一章、九句

酌，告成大武也。言能酌先祖之道以養天下也。周公居攝六年，制禮作樂，歸政成王，乃後祭於廟而奏之，其始成告之而已。

• 此又一大武也。

於鑠王師，遵養時晦。時純熙矣，是用大介。鑠美、遵率、養取、晦昧也。箋云純大、熙興、介助也。於美乎文王之用師，率殷之叛國以事紂，養是闇昧之君以老其惡，是周道大興而天下歸往矣，故有致死之士助之。我龍受之，蹻蹻王之造，載用有嗣。龍，和也。蹻蹻，武貌。造，為也。箋云龍，寵也。來助我者，我寵而受用之，蹻蹻之士皆爭來造王，王則用之有嗣，傳相致。實維爾公，允師。公，事也。箋云允，信也。王之事所以舉兵克勝者，實維女之事信，得用師之道。

• 馬瑞辰按純熙，謂大光明也，武王既攻取晦昧，于時遂大光明。爾雅釋詁「介，善也」。寵，榮也。蹻 jué。王先謙王之所用有相續不絕者，言周得人之盛也，爾既荷天寵，又得人和，信可為後世師法矣。

桓 一章、九句

桓，講武類禡也。桓，武志也。類也禡也，皆師祭也。

• 此大武其六也。孔疏「謂武王時欲伐殷，陳列六軍，講習武事，又為類祭於上帝，為禡祭於所在之地，治兵祭神，然後克紂」。

綏萬邦，婁豐年。箋云綏，安也。婁，亟也。誅無道，安天下，則亟有豐熟之年，陰陽和也。天命匪解，桓桓武王，保有厥士，于以四方，克定厥家。士，事也。箋云天命為善不解倦者，以為天子我桓桓有威武之武王，則能安有天下之事，此言其當天意也，於是用武事於四方，能定其家先王之業，遂有天下。於昭于天，皇以間之。間，代也。箋云于，曰也。皇，君也。於明乎曰天也，紂為天下之君，但由為惡，天以武王代之。

• 婁，屢也。左傳僖十九年「昔周饑，克殷而年豐」。馬瑞辰保土，猶言保邦也，作士者，蓋以形近而譌。陳奐言武王之德昭著於天，故天以武王代殷也。

賚 一章、六句

賚，大封於廟也。賚，予也，言所以錫予善人也。大封，武王伐紂時，封諸臣有功者。

• 此大武其三也。

文王既勤止，我應受之。敷時繹思，我徂維求定。勤勞、應當、繹陳也。箋云敷，猶徧也。文王既勞心於政事，以有天下之業，我當而受之，敷是文王之勞心，能陳繹而行之，今我往以此求定，謂安天下也。時周之命，於繹思。箋云勞心者，是周之所以受天命而王之所由也，於女諸臣受封者，陳繹而思行之，以文王之功業敕勸之。

• 敷，左傳引詩作鋪。姚際恆敷，布也施也，布施是政，使之續而不絕，不敢倦而中止也。思，語詞。馬瑞辰按時與承一聲之轉，古亦通用，楚策「仰承甘露而用之」，新序承作時，是其證也，周受天命，而諸侯受封於廟者又將受命於周，時周之命，即承周之命也，般詩「時周之命」同義，此謂諸侯受命於廟，彼謂巡守而諸侯受命於方嶽也。姚際恆於繹思，又重申己與諸侯始終無倦勤之意。

般 一章、七句

般，巡守而祀四嶽河海也。般，樂也。

• 此又一大武也。

於皇時周，陟其高山，嶞山喬嶽，允猶翕河。高山，四嶽也。嶞山，山之嶞嶞小者也。翕，合也。箋云皇君、喬高、猶圖也。於乎美哉，君是周邦而巡守，其所至則登其高山而祭之，望秩於山川，小山及高嶽皆信案山川之圖而次序祭之。河言合者，河自大陸之北敷為九，祭者合為一。敷天之下，裒時之對，時周之命。裒，聚也。箋云裒眾、對配也。徧天之下眾山川之神，皆如是配而祭之，是周之所以受天命而王也。

• 朱熹高山，泛言山耳，嶞則其狹而長者，喬，高也，嶽則其高而大者。馬瑞辰允猶，即允若，允若，即允順也，河以順軌而合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