養生主第三

吾生也有涯，而知也無涯，以有涯隨無涯，殆已！已而為知者，殆而已矣！為善無近名，為惡無近刑，緣督以為經，可以保身，可以全生，可以養親，可以盡年。

• 緣順也，督中也，順守道中以為常也。鍾泰曰莊子言養生，猶孟子言養性，世俗之所謂養生，養形而已矣。又此段一篇大旨，亦一書大旨也。督同裻，衣被縫當中，且督又有宰率意。

庖丁為文惠君解牛，手之所觸，肩之所倚，足之所履，膝之所踦，砉然嚮然，奏刀騞然，莫不中音，合於桑林之舞，乃中經首之會。文惠君曰：「譆，善哉！技蓋至此乎？」庖丁釋刀對曰：「臣之所好者道也，進乎技矣。始臣之解牛之時，所見無非牛者，三年之後，未嘗見全牛也，方今之時，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，官知止而神欲行，依乎天理，批大卻，導大窾，因其固然，技經肯綮之未嘗，而況大軱乎？良庖歲更刀，割也，族庖月更刀，折也，今臣之刀十九年矣，所解數千牛矣，而刀刃若新發於硎，彼節者有閒，而刀刃者無厚，以無厚入有閒，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，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。雖然，每至於族，吾見其難為，怵然為戒，視為止，行為遲，動刀甚微，謋然已解，如土委地，提刀而立，為之四顧，為之躊躇，滿志，善刀而藏之。」文惠君曰：「善哉！吾聞庖丁之言，得養生焉。」

• 騞呼獲反。桑林湯樂名，經首咸池樂章也。卻閒也，窾空也。技經疑枝字之誤，猶言經絡也，肯著骨肉也，綮猶結處也。軱音孤，戾大骨也。族庖雜也，眾也。硎音刑，磨石也。謋化百反。善猶拭也。鍾泰曰奏刀進刀也。十九年十年九年也。謋同磔，張也，開也。躊躇句絕。

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曰：「是何人也，惡乎介也？天與，其人與？」曰：「天也，非人也，天之生是使獨也，人之貌有與也，以是知其天也，非人也。澤雉十步一啄，百步一飲，不蘄畜乎樊中，神雖王，不善也。」

• 介偏刖也。兩足共行曰有與。鍾泰曰介特也，惡乎介者，言何以特立而超於物外如是也。有與即有對，於此提出「貌」字，知公文所驚者貌，非驚其偏刖也。

老聃死，秦失弔之，三號而出。弟子曰：「非夫子之友邪？」曰：「然。」「然則弔焉若此，可乎？」曰：「然。始也吾以為其人也，而今非也。向吾入而弔焉，有老者哭之，如哭其子，少者哭之，如哭其母，彼其所以會之，必有不蘄言而言、不蘄哭而哭者，是遁天倍情，忘其所受，古者謂之遁天之刑。適來，夫子時也，適去，夫子順也，安時而處順，哀樂不能入也，古者謂是帝之縣解。指窮於為薪，火傳也，不知其盡也。」

• 秦失本又作佚。以生為縣，以死為解。鍾泰曰此言性不以生死而存亡也。縣如倒縣之縣，係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