僖公第五
僖元年 前六五九
元年春王正月。
元年春,不稱即位,公出故也。國亂,身出復入,故即位之禮有闕。公出復入,不書,諱之也,諱國惡,禮也。掩惡揚善,義存君親,故通有諱例,皆當時臣子率意而隱,故無深淺常準,聖賢從之,以通人理,有時而聽之可也。
齊師、宋師、曹師次于聶北,救邢。齊帥諸侯之師救邢、次于聶北者,案兵觀釁,以待事也。次例在莊三年。聶北,邢地。
諸侯救邢。實大夫而曰諸侯,揔衆國之辭。邢人潰,出奔師。奔聶北之師也。邢潰不書,不告也。師遂逐狄人,具邢器用而遷之,師無私焉。皆撰具還之,無所私取。
夏六月,邢遷于夷儀。邢遷如歸,故以自遷為辭。夷儀,邢地。齊師、宋師、曹師城邢。傳例曰「救患分災,禮也」,一事而再列三國,於文不可言諸侯師故。
夏,邢遷于夷儀,諸侯城之,救患也。凡侯伯救患、分災、討罪,禮也。侯伯,州長也。分穀帛。
秋七月戊辰,夫人姜氏薨于夷,齊人以歸。傳在閔二年。不言齊人殺,諱之。書地者,明在外薨。
楚人伐鄭。荊始改號曰楚。
秋,楚人伐鄭,鄭即齊故也。
八月,公會齊侯、宋公、鄭伯、曹伯、邾人于檉。檉,宋地,陳國陳縣西北有檉城。公及其會而不書盟,還不以盟告。
盟于犖,謀救鄭也。犖,即檉也,地有二名。
九月公敗邾師于偃。偃,邾地。
九月,公敗邾師于偃,虛丘之戍將歸者也。虛丘,邾地。邾人既送哀姜還,齊人殺之,因戍虛丘,欲以侵魯,公以義求齊,齊送姜氏之喪,邾人懼,乃歸,故公要而敗之。
冬十月壬午,公子友帥師敗莒師于酈,獲莒挐。酈,魯地。挐,莒子之弟。不書弟者,非卿,非卿則不應書,嘉季友之功,故特書其所獲。大夫生死皆曰獲,獲例在昭二十三年。
冬,莒人來求賂。求還慶父之賂。公子友敗諸酈,獲莒子之弟挐,非卿也,嘉獲之也。莒既不能為魯討慶父,受魯之賂而又重來,其求無厭,故嘉季友之獲而書之。公賜季友汶陽之田及費。汶陽田,汶水北地。汶水出泰山萊蕪縣,西入濟。
十有二月丁巳,夫人氏之喪至自齊。僖公請而葬之,故告於廟而書喪至也。齊侯既殺哀姜,以其尸歸,絕之於魯,僖公請其喪而還。不稱姜,闕文。
夫人氏之喪至自齊,君子以齊人之殺哀姜也,為已甚矣,女子從人者也。言女子有三從之義,在夫家有罪,非父母家所宜討也。
僖二年 前六五八
二年春王正月,城楚丘。楚丘,衞邑。不言城衞,衞未遷。
二年春,諸侯城楚丘而封衞焉。君死國滅,故傳言封。不書所會,後也。諸侯既罷而魯後至,諱不及期,故以獨城為文。
夏五月辛巳,葬我小君哀姜。無傳。反哭成喪,故稱小君,例在定十五年。
虞師、晉師滅下陽。下陽,虢邑,在河東大陽縣。晉於此始赴見經。滅例在襄十三年。
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,假道於虞以伐虢。荀息,荀叔也。屈地生良馬,垂棘出美玉,故以為名。四馬曰乘。自晉適虢,途出於虞,故借道。公曰:「是吾寶也。」對曰:「若得道於虞,猶外府也。」公曰:「宮之奇存焉。」宮之奇,虞忠臣。對曰:「宮之奇之為人也懦,而不能彊諫,懦,弱也。且少長於君,君暱之,雖諫,將不聽。」親而狎之,必輕其言。乃使荀息假道於虞曰:「冀為不道,入自顛軨,伐鄍三門,前是,冀伐虞至鄍。鄍,虞邑。河東大陽縣東北有顛軨坂。冀之既病,則亦唯君故,言虞報伐冀使病,將欲假道,故稱虞彊,以說其心。冀,國名,平陽皮氏縣東北有冀亭。今虢為不道,保於逆旅,逆旅,客舍也。虢稍遣人,分依客舍,以聚衆抄晉邊邑。以侵敝邑之南鄙,敢請假道,以請罪于虢。」問虢伐己以何罪。虞公許之,且請先伐虢。喜於厚賂而欲求媚。宮之奇諫,不聽,遂起師。夏,晉里克、荀息帥師會虞師伐虢,滅下陽。晉猶主兵,不信虞。先書虞,賄故也。虞非倡兵之首而先書之,惡貪賄也。
秋九月,齊侯、宋公、江人、黃人盟于貫。貫,宋地,梁國蒙縣西北有貰城,貰與貫字相似。江國在汝南安陽縣。
秋,盟于貫,服江、黃也。江、黃,楚與國也,始來服齊,故為合諸侯。
齊寺人貂始漏師于多魚。寺人,內奄官,豎貂也。多魚,地名,闕。齊桓多嬖寵,內則如夫人者六人,外則幸豎貂、易牙之等,終以此亂國。傳言貂於此始擅貴寵,漏洩桓公軍事,為齊亂張本。
虢公敗戎于桑田。桑田,虢地,在弘農陝縣東北。晉卜偃曰:「虢必亡矣!亡下陽不懼,而又有功,是天奪之鑒,鑒所以自照。而益其疾也,驕則生疾。必易晉而不撫其民矣,不可以五稔。」稔,熟也。為下五年晉滅虢張本。
冬十月,不雨。傳在三年。
楚人侵鄭。
冬,楚人伐鄭,鬭章囚鄭聃伯。經書侵,傳言伐,本以伐興,權行侵掠,為後年楚伐鄭、鄭伯欲成張本。
僖三年 前六五七
三年春王正月,不雨。
三年春,不雨。
夏四月,不雨。一時不雨則書首月。傳例曰「不曰旱,不為災」。
徐人取舒。無傳。徐國,在下邳僮縣東南。舒國,今廬江舒縣。勝國而不用大師亦曰取,例在襄十三年。
六月,雨。示旱不竟夏。
夏六月,雨。自十月不雨至于五月,不曰旱,不為災也。周六月,夏四月,於播種五稼無損。
秋,齊侯、宋公、江人、黃人會于陽穀。陽穀,齊地,在東平須昌縣北。
秋,會于陽穀,謀伐楚也。二年楚侵鄭故。
冬,公子友如齊涖盟。涖,臨也。
齊侯為陽穀之會來尋盟。冬,公子友如齊涖盟。公時不會陽穀,故齊侯自陽穀遣人詣魯求尋盟。魯使上卿詣齊受盟,謙也。
楚人伐鄭。
楚人伐鄭,鄭伯欲成,孔叔不可,曰:「齊方勤我,孔叔,鄭大夫。勤,恤鄭難。弃德不祥。」祥,善也。
僖四年 前六五六
四年春王正月,公會齊侯、宋公、陳侯、衞侯、鄭伯、許男、曹伯侵蔡,蔡潰。民逃其上曰潰,例在文三年。
齊侯與蔡姬乘舟于囿,蕩公,蔡姬,齊侯夫人。蕩,搖也。囿,苑也,蓋魚池在苑中。公懼變色,禁之,不可。公怒,歸之,未之絕也,蔡人嫁之。為明年齊侵蔡傳。四年春,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,蔡潰。
遂伐楚,次于陘。遂,兩事之辭。楚彊,齊欲綏之以德,故不速進而次陘。陘,楚地,潁川召陵縣南有陘亭。
遂伐楚。楚子使與師言曰:「君處北海,寡人處南海,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,楚界猶未至南海,因齊處北海,遂稱所近。牛馬風逸,蓋末界之微事,故以取喻。不虞君之涉吾地也,何故?」管仲對曰:「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,召康公,周大保召公奭也。曰『五侯九伯,女實征之,以夾輔周室』,五等諸侯、九州之伯皆得征討其罪。齊桓因此命以夸楚。賜我先君履,東至于海,西至于河,南至于穆陵,北至于無棣,穆陵、無棣皆齊竟也。履,所踐履之界。齊桓又因以自言其盛。爾貢包茅不入,王祭不共,無以縮酒,寡人是徵,包,裹束也。茅,菁茅也。束茅而灌之以酒為縮酒。尚書「包匭菁茅」,茅之為異未審。昭王南征而不復,寡人是問。」昭王,成王之孫,南巡守涉漢,船壞而溺,周人諱而不赴,諸侯不知其故,故問之。對曰:「貢之不入,寡君之罪也,敢不共給?昭王之不復,君其問諸水濱。」昭王時漢非楚竟,故不受罪。師進,次于陘。楚不服罪,故復進師。
夏,許男新臣卒。未同盟而赴以名。
楚屈完來盟于師,盟于召陵。屈完,楚大夫也。楚子遣完如師以觀齊,屈完覩齊之盛,因而求盟,故不稱使,以完來盟為文。齊桓退舍以禮楚,故盟召陵。召陵,潁川縣也。
夏,楚子使屈完如師。如陘之師,觀彊弱。師退,次于召陵。完請盟故。齊侯陳諸侯之師,與屈完乘而觀之。乘,共載。齊侯曰:「豈不穀是為,先君之好是繼,與不穀同好,如何?」言諸侯之附從非為己,乃尋先君之好,謙而自廣,因求與楚同好。孤、寡、不穀,諸侯謙稱。對曰:「君惠儌福於敝邑之社稷,辱收寡君,寡君之願也。」齊侯曰:「以此衆戰,誰能禦之?以此攻城,何城不克?」對曰:「君若以德綏諸侯,誰敢不服?君若以力,楚國方城以為城,漢水以為池,方城山在南陽葉縣南,以言竟土之遠。漢水出武都,至江夏南入江,言其險固以當城池。雖衆,無所用之。」屈完及諸侯盟。
齊人執陳轅濤塗。轅濤塗,陳大夫。
陳轅濤塗謂鄭申侯曰:「師出於陳、鄭之間,國必甚病,申侯,鄭大夫。當有共給之費故。若出於東方,觀兵於東夷,循海而歸,其可也。」東夷,郯、莒、徐夷也。觀兵,示威。申侯曰:「善!」濤塗以告,齊侯許之。許出東方。申侯見曰:「師老矣,若出於東方而遇敵,懼不可用也,若出於陳、鄭之間,共其資糧屝屨,其可也。」屝,草屨。齊侯說,與之虎牢。還以鄭邑賜之。執轅濤塗。
秋,及江人、黃人伐陳。受齊命討陳之罪而以與謀為文者,時齊不行,使魯為主。與謀例在宣七年。
秋,伐陳,討不忠也。以濤塗為誤軍道。
八月,公至自伐楚。無傳。告于廟。
葬許穆公。
許穆公卒于師,葬之以侯,禮也。男而以侯,禮加一等。凡諸侯薨于朝會,加一等,諸侯命有三等,公為上等,侯伯為中等,子男為下等。死王事,加二等,謂以死勤王事。於是有以衮斂。衮衣公服也,謂加二等。
冬十有二月,公孫茲帥師會齊人、宋人、衞人、鄭人、許人、曹人侵陳。公孫茲,叔牙子,叔孫戴伯。
冬,叔孫戴伯帥師會諸侯之師侵陳,陳成,歸轅濤塗。陳服罪,故歸其大夫。戴,謚也。
初,晉獻公欲以驪姬為夫人,卜之不吉,筮之吉,公曰:「從筮。」卜人曰:「筮短龜長,不如從長,物生而後有象,象而後有滋,滋而後有數,龜象筮數,故象長數短。且其繇曰『專之渝,攘公之羭,繇,卜兆辭。渝,變也。攘,除也。羭,美也。言變乃除公之美。一薰一蕕,十年尚猶有臭』,薰,香草。蕕,臭草。十年有臭,言善易消、惡難除。必不可。」弗聽,立之,生奚齊,其娣生卓子。及將立奚齊,既與中大夫成謀,姬謂大子曰:「君夢齊姜,必速祭之。」齊姜,大子母。言求食。大子祭于曲沃,歸胙于公。胙,祭之酒肉。公田,姬寘諸宮六日,公至,毒而獻之。毒酒經宿輒敗,而經六日,明公之惑。公祭之地,地墳,與犬,犬斃,與小臣,小臣亦斃。姬泣曰:「賊由大子。」大子奔新城。新城,曲沃。公殺其傅杜原款。或謂大子:「子辭,君必辯焉。」以六日之狀自理。大子曰:「君非姬氏,居不安,食不飽,我辭,姬必有罪,君老矣,吾又不樂。」吾自理則姬死,姬死則君必不樂,不樂為由吾也。曰:「子其行乎?」大子曰:「君實不察其罪,被此名也以出,人誰納我?」十二月戊申,縊于新城。姬遂譖二公子,曰「皆知之」,重耳奔蒲,夷吾奔屈。二子時在朝。為明年晉殺申生傳。
僖五年 前六五五
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,日南至。周正月,今十一月。冬至之日,日南極。公既視朔,遂登觀臺以望,而書,禮也。視朔,親告朔也。觀臺,臺上構屋,可以遠觀者也。朔旦冬至,歷數之所始,治歷者因此則可以明其術數、審別陰陽、敘事訓民,魯君不能常脩此禮,故善公之得禮。凡分至啟閉,必書雲物,分,春秋分也,至,冬夏至也,啟,立春立夏,閉,立秋立冬。雲物,氣色災變也。傳重申周典,不言公者,日官掌其職。為備故也。素察妖祥,逆為之備。
五年春,晉侯殺其世子申生。稱晉侯,惡用讒。書春,從告。
晉侯使以殺大子申生之故來告。釋經必須告乃書。
初,晉侯使士蒍為二公子築蒲與屈,不慎,寘薪焉,不謹慎。夷吾訴之,公使讓之。譴讓之。士蒍稽首而對曰:「臣聞之『無喪而慼,憂必讎焉,讎,猶對也。無戎而城,讎必保焉』,保而守之。寇讎之保,又何慎焉?守官廢命,不敬,固讎之保,不忠,失忠與敬,何以事君?詩云『懷德惟寧,宗子惟城』,詩大雅,懷德以安,則宗子之固若城。君其脩德而固宗子,何城如之?言城不如固宗子。三年將尋師焉,焉用慎?」尋,用也。退而賦曰:「狐裘尨茸,一國三公,吾誰適從?」士蒍自作詩也,尨茸,亂貌,公與二公子為三,言城不堅則為公子所訴、為公所讓,堅之則為固讎不忠,無以事君,故不知所從。
及難,公使寺人披伐蒲,重耳曰「君父之命不校」,乃徇曰「校者吾讎也」,踰垣而走,披斬其袪,遂出奔翟。袪,袂也。
杞伯姬來朝其子。無傳。伯姬來寧,寧成風也。朝其子者,時子年在十歲左右,因有諸侯子得行朝義,而卒不成朝禮,故繫於母而曰朝其子。
夏,公孫茲如牟。叔孫戴伯娶於牟。卿非君命不越竟,故奉公命聘於牟,因自為逆。
夏,公孫茲如牟娶焉。因聘而娶,故傳實其事。
公及齊侯、宋公、陳侯、衞侯、鄭伯、許男、曹伯會王世子于首止。惠王大子鄭也,不名而殊會,尊之也。首止,衞地,陳留襄邑縣東南有首鄉。
會于首止,會王大子鄭,謀寧周也。惠王以惠后故,將廢大子鄭而立王子帶,故齊桓帥諸侯會王大子,以定其位。
陳轅宣仲怨鄭申侯之反己於召陵,宣仲,轅濤塗。故勸之城其賜邑,齊桓所賜虎牢。曰:「美城之,大名也,子孫不忘,吾助子請。」乃為之請於諸侯而城之美。樓櫓之備美設。遂譖諸鄭伯曰:「美城其賜邑,將以叛也。」申侯由是得罪。為七年鄭殺申侯傳。
秋八月,諸侯盟于首止。間無異事,復稱諸侯者,王世子不盟故也。王之世子尊與王同,齊桓行霸,翼戴天子,尊崇王室,故殊貴世子。鄭伯逃歸不盟。逃其師而歸也。逃例在文三年。
秋,諸侯盟,王使周公召鄭伯,曰:「吾撫女以從楚,輔之以晉,可以少安。」周公,宰孔也。王恨齊桓定大子之位,故召鄭伯使叛齊也。晉、楚不服於齊,故以鎮安鄭。鄭伯喜於王命,而懼其不朝於齊也,故逃歸不盟。孔叔止之曰:「國君不可以輕,輕則失親,孔叔,鄭大夫。親,黨援也。失親,患必至,病而乞盟,所喪多矣,君必悔之。」弗聽,逃其師而歸。
楚人滅弦,弦子奔黃。弦國在弋陽軑縣東南。
楚鬭穀於菟滅弦,弦子奔黃。於是江、黃、道、柏方睦於齊,皆弦姻也,姻,外親也。道國在汝南安陽縣南。柏,國名,汝南西平縣有柏亭。弦子恃之而不事楚,又不設備,故亡。
九月戊申朔,日有食之。無傳。
冬,晉人執虞公。虞公貪璧馬之寶,距絕忠諫,稱人以執,同於無道於其民之例,例在成十五年,所以罪虞,且言易也。晉侯脩虞之祀而歸其職貢於王,故不以滅同姓為譏。
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,宮之奇諫曰:「虢,虞之表也,虢亡,虞必從之,晉不可啟,寇不可翫,翫,習也。一之謂甚,其可再乎?為二年假晉道滅下陽。諺所謂『輔車相依,脣亡齒寒』者,其虞、虢之謂也。」輔,頰輔。車,牙車。公曰:「晉,吾宗也,豈害我哉?」對曰:「大伯虞仲,大王之昭也,大伯不從,是以不嗣,大伯、虞仲皆大王之子,不從父命,俱讓適吳,仲雍支子別封西吳,虞公其後也,穆生昭,昭生穆,以世次計,故大伯、虞仲於周為昭。虢仲虢叔,王季之穆也,王季者,大伯、虞仲之母弟也。虢仲、虢叔,王季之子,文王之母弟也,仲、叔皆虢君字。為文王卿士,勳在王室,藏於盟府,盟府,司盟之官。將虢是滅,何愛於虞?且虞能親於桓莊乎?其愛之也,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為戮,不唯偪乎?桓叔、莊伯之族,晉獻公之從祖昆弟,獻公患其偪,盡殺之,事在莊二十五年。親以寵偪,猶尚害之,況以國乎?」公曰:「吾享祀豐絜,神必據我。」據,猶安也。對曰:「臣聞之,鬼神非人實親,惟德是依,故周書曰『皇天無親,惟德是輔』,周書,逸書。又曰『黍稷非馨,明德惟馨』,馨,香之遠聞。又曰『民不易物,惟德繄物』,黍稷牲玉,無德則不見饗,有德則見饗,言物一而異用。如是則非德民不和、神不享矣,神所馮依,將在德矣,若晉取虞,而明德以薦馨香,神其吐之乎?」弗聽,許晉使。宮之奇以其族行,行,去也。曰:「虞不臘矣!臘,歲終祭衆神之名。在此行也,晉不更舉矣。」不更舉兵。
八月甲午,晉侯圍上陽,上陽,虢國都,在弘農陝縣東南。問於卜偃曰:「吾其濟乎?」對曰:「克之。」公曰:「何時?」對曰:「童謠云『丙之晨,龍尾伏辰,龍尾,尾星也。日月之會曰辰。日在尾,故尾星伏不見。均服振振,取虢之旂,戎事上下同服。振振,盛貌。旂,軍之旌旗。鶉之賁賁,天策焞焞,火中成軍,虢公其奔』,鶉鶉,火星也。賁賁,鳥星之體也。天策,傅說星。時近日,星微焞焞無光耀也。言丙子平旦,鶉火中,軍事有成功也。此已上皆童謠言也,童齓之子未有念慮之感,而會成嬉戲之言,似若有馮者,其言或中或否,博覽之士、能懼思之人兼而志之,以為鑒戒,以為將來之驗,有益於世教。其九月、十月之交乎?以星驗推之,知九月十月之交,謂夏之九月十月也。交,晦朔交會。丙子旦,日在尾,月在策,是夜日月合朔於尾,月行疾,故至旦而過在策。鶉火中,必是時也。」冬十二月丙子朔,晉滅虢,虢公醜奔京師。不書,不告也。周十二月,夏之十月。
師還,館于虞,遂襲虞,滅之,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,以媵秦穆姬。秦穆姬,晉獻公女。送女曰媵,以屈辱之。而脩虞祀,且歸其職貢於王,虞所命祀。故書曰「晉人執虞公」,罪虞,且言易也。
僖六年 前六五四
六年春王正月。
六年春,晉侯使賈華伐屈,夷吾不能守,盟而行。賈華,晉大夫。非不欲校,力不能守,言不如重耳之賢。將奔狄,郤芮曰:「後出同走,罪也,嫌與重耳同謀而相隨。不如之梁,梁近秦而幸焉。」乃之梁。以梁為秦所親幸,秦既大國,且穆姬在焉,故欲因以求入。
夏,公會齊侯、宋公、陳侯、衞侯、曹伯伐鄭,圍新城。新城,鄭新密,今熒陽密縣。
夏,諸侯伐鄭,以其逃首止之盟故也。首止盟在五年。圍新密,鄭所以不時城也。實新密而經言新城者,鄭以非時興土功,齊桓聲其罪,以告諸侯。
秋,楚人圍許。楚子不親圍,以圍者告。諸侯遂救許。皆伐鄭之諸侯,故不復更敘。
秋,楚子圍許以救鄭,諸侯救許乃還。
冬,公至自伐鄭。無傳。
冬,蔡穆侯將許僖公以見楚子於武城。楚子退舍武城,猶有忿志,而諸侯各罷兵,故蔡侯將許君歸楚。武城,楚地,在南陽宛縣北。許男面縛銜璧,大夫衰絰,士輿櫬。縛手於後,唯見其面,以璧為贄,手縛故銜之。櫬,棺也。將受死,故衰絰。楚子問諸逢伯,逢伯,楚大夫。對曰:「昔武王克殷,微子啟如是,微子啟,紂庶兄,宋之祖也。武王親釋其縛,受其璧而祓之,祓,除凶之禮。焚其櫬,禮而命之,使復其所。」楚子從之。
僖七年 前六五三
七年春,齊人伐鄭。
七年春,齊人伐鄭。孔叔言於鄭伯曰:「諺有之曰『心則不競,何憚於病』,競,彊也。憚,難也。既不能彊,又不能弱,所以斃也,國危矣,請下齊以救國。」公曰:「吾知其所由來矣,姑少待我。」欲以申侯說。對曰:「朝不及夕,何以待君?」
夏,小邾子來朝。無傳。郳犂來始得王命而來朝也。邾之別封,故曰小邾。
鄭殺其大夫申侯。申侯,鄭卿,專利而不厭,故稱名以殺,罪之也,例在文六年。
夏,鄭殺申侯以說于齊,且用陳轅濤塗之譖也。濤塗譖在五年。初,申侯,申出也,姊妹之子為出。有寵於楚文王,文王將死,與之璧使行,曰:「唯我知女,女專利而不厭,予取予求,不女疵瑕也!從我取、從我求,我不以女為罪釁。後之人將求多於女,謂嗣君也。求多,以禮義大望責之。女必不免,我死,女必速行,無適小國,將不女容焉。」政狹法峻。既葬,出奔鄭,又有寵於厲公。子文聞其死也,曰:「古人有言曰『知臣莫若君』,弗可改也已。」
秋七月,公會齊侯、宋公、陳世子款、鄭世子華,盟于甯母。高平方與縣東有泥母亭,音如甯。
秋,盟于甯母,謀鄭故也。管仲言於齊侯曰:「臣聞之『招攜以禮,懷遠以德』,攜,離也。德禮不易,無人不懷。」齊侯脩禮於諸侯,諸侯官受方物。諸侯官司,各於齊受其方所當貢天子之物。
鄭伯使大子華聽命於會,言於齊侯曰:「洩氏、孔氏、子人氏三族實違君命,三族,鄭大夫。君若去之以為成,我以鄭為內臣,君亦無所不利焉。」以鄭事齊,如封內臣。齊侯將許之,管仲曰:「君以禮與信屬諸侯,而以姦終之,無乃不可乎!子父不奸之謂禮,守命共時之謂信,守君命,共時事。違此二者,姦莫大焉!」公曰:「諸侯有討於鄭,未捷,今苟有釁,從之,不亦可乎?」子華犯父命,是其釁隙。對曰:「君若綏之以德,加之以訓辭,而帥諸侯以討鄭,鄭將覆亡之不暇,豈敢不懼?若揔其罪人以臨之,揔,將領也。子華奸父之命,即罪人。鄭有辭矣,何懼?以大義為辭。且夫合諸侯以崇德也,會而列姦,何以示後嗣?列姦,用子華。夫諸侯之會,其德刑禮義,無國不記,記姦之位,位,會位也。子華為姦人而列在會位,將為諸侯所記。君盟替矣,替,廢也。作而不記,非盛德也,君舉必書,雖復齊史隱諱,亦損盛德。君其勿許,鄭必受盟。夫子華既為大子,而求介於大國以弱其國,亦必不免,介,因也。鄭有叔詹、堵叔、師叔三良為政,未可間也。」齊侯辭焉,子華由是得罪於鄭。冬,鄭伯使請盟于齊。以齊侯不聽子華故。
曹伯班卒。無傳。五年同盟于首止。
公子友如齊。無傳。罷盟而聘,謝不敏也。
冬,葬曹昭公。無傳。
閏月,惠王崩,襄王惡大叔帶之難,襄王,惠王大子鄭也。大叔帶,襄王弟,惠后之子也,有寵於惠后,惠后欲立之,未及而卒。懼不立,不發喪而告難于齊。為八年盟洮傳。
僖八年 前六五二
八年春王正月,公會王人、齊侯、宋公、衞侯、許男、曹伯、陳世子款,盟于洮。王人與諸侯盟、不譏者,王室有難故。洮,曹地。鄭伯乞盟。新服,未與會,故不序列,別言乞盟。
八年春,盟于洮,謀王室也。鄭伯乞盟,請服也。襄王定位而後發喪。王人會洮,還而後王位定。
夏,狄伐晉。
晉里克帥師,梁由靡御,虢射為右,以敗狄于采桑。傳言前年事也。平陽北屈縣西南有采桑津。梁由靡曰:「狄無恥,從之,必大克。」不恥走,故可逐。里克曰:「懼之而已,無速衆狄。」恐怨深而羣黨來報。虢射曰:「期年,狄必至,示之弱矣。」夏,狄伐晉,報采桑之役也,復期月。明期年之言驗。
秋七月,禘于大廟,用致夫人。禘,三年大祭之名。大廟,周公廟。致者,致新死之主於廟而列之昭穆。夫人淫而與殺,不薨於寢,於禮不應致,故僖公疑其禮,歷三禘,今果行之,嫌異常,故書之。
秋,禘而致哀姜焉,非禮也。凡夫人不薨于寢、不殯于廟、不赴于同、不祔于姑,則弗致也。寢,小寢。同,同盟。將葬,又不以殯過廟。據經哀姜薨葬之文,則為殯廟、赴同、祔姑,今當以不薨于寢不得致也。
冬十有二月丁未,天王崩。實以前年閏月崩,以今年十二月丁未告。
冬,王人來告喪,難故也,是以緩。有大叔帶之難。
僖九年 前六五一
宋公疾,大子茲父固請曰:「目夷長且仁,君其立之。」茲父,襄公也。目夷,茲父庶兄子魚也。公命子魚,子魚辭曰:「能以國讓,仁孰大焉!臣不及也,且又不順。」立庶不順禮。遂走而退。
九年春王三月丁丑,宋公御說卒。四同盟。
九年春,宋桓公卒,未葬而襄公會諸侯,故曰子。凡在喪,王曰小童,公侯曰子。在喪,未葬也。小童者,童蒙幼末之稱。子者,繼父之辭,公侯位尊,上連王者,下絕伯子男。周康王在喪,稱予一人釗,禮稱亦不言小童,或所稱之辭各有所施,此謂王自稱之辭,非諸下所得書,故經無其事,傳通取舊典之文,以事相接。
夏,公會宰周公、齊侯、宋子、衞侯、鄭伯、許男、曹伯于葵丘。周公宰孔也,宰官、周采地,天子三公不字。宋子,襄公也,傳例曰「在喪,公侯曰子」。陳留外黃縣東有葵丘。
夏,會于葵丘,尋盟且脩好,禮也。王使宰孔賜齊侯胙,胙,祭肉。尊之,比二王後。曰:「天子有事于文武,有祭事也。使孔賜伯舅胙。」天子謂異姓諸侯曰伯舅。齊侯將下拜,孔曰:「且有後命!天子使孔曰『以伯舅耊老,加勞賜一級,無下拜』。」七十曰耊。級,等也。對曰:「天威不違顏咫尺,言天鑒察不遠,威嚴常在顏面之前。八寸曰咫。小白余敢貪天子之命無下拜!小白,齊侯名。余,身也。恐隕越于下,隕越,顛隊也。據天王居上,故言恐顛隊于下。以遺天子羞,敢不下拜!」下拜,登受。拜堂下,受胙於堂上。
秋七月乙酉,伯姬卒。無傳。公羊、穀梁曰「未適人故不稱國,已許嫁則以成人之禮書,不復殤也,婦人許嫁而笄,猶丈夫之冠」。
九月戊辰,諸侯盟于葵丘。夏會葵丘,次伯姬卒,文不相比,故重言諸侯。宰孔先歸,不與盟。
秋,齊侯盟諸侯于葵丘,曰「凡我同盟之人,既盟之後,言歸于好」。義取脩好,故傳顯其盟辭。
宰孔先歸,既會,先諸侯去。遇晉侯,曰:「可無會也!晉侯欲來會葵丘。齊侯不務德而勤遠略,故北伐山戎,在莊三十一年。南伐楚,在四年。西為此會也,東略之不知,西則否矣!言或向東,必不能復西略。其在亂乎?君務靖亂,無勤於行。」在,存也。微戒獻公,言晉將有亂。晉侯乃還。不復會齊。
甲子,晉侯佹諸卒。未同盟而赴以名。甲子九月十一日,戊辰十五日也,書在盟後,從赴。
九月,晉獻公卒。里克、丕鄭欲納文公,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亂。丕鄭,晉大夫。三公子,申生、重耳、夷吾。初,獻公使荀息傅奚齊,公疾,召之曰:「以是藐諸孤,言其幼賤,與諸子縣藐。辱在大夫,其若之何?」欲屈辱荀息,使保護之。稽首而對曰:「臣竭其股肱之力,加之以忠貞,其濟,君之靈也,不濟,則以死繼之。」公曰:「何謂忠貞?」對曰:「公家之利,知無不為,忠也,送往事居,耦俱無猜,貞也。」往,死者,居,生者,耦,兩也,送死事生,兩無疑恨,所謂正也。及里克將殺奚齊,先告荀息曰:「三怨將作,三公子之徒。秦晉輔之,子將何如?」荀息曰:「將死之。」里克曰:「無益也。」荀叔曰:「吾與先君言矣,不可以貳,能欲復言而愛身乎?荀叔,荀息也。復言,言可復也。雖無益也,將焉辟之?且人之欲善,誰不如我,我欲無貳,而能謂人已乎?」言不能止里克,使不忠於申生等。
冬,晉里克殺其君之子奚齊。獻公未葬,奚齊未成君,故稱君之子。奚齊受命繼位,無罪,故里克稱名。
冬十月,里克殺奚齊于次,次,喪寢。書曰「殺其君之子」,未葬也。荀息將死之,人曰「不如立卓子而輔之」,荀息立公子卓以葬。
十一月,里克殺公子卓于朝,荀息死之。君子曰:「詩所謂『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,斯言之玷,不可為也』,詩大雅,言此言之闕難治,甚於白圭。荀息有焉。」有此詩人重言之義。
齊侯以諸侯之師伐晉,及高梁而還,討晉亂也,高梁,晉地,在平陽楊氏縣西南。令不及魯,故不書。前已發不書例,今復重發,嫌霸者異於凡諸侯。
晉郤芮使夷吾重賂秦以求入,郤芮,郤克祖父,從夷吾者。曰:「人實有國,我何愛焉?言國非己之有,何愛而不以賂秦。入而能民,土於何有?」從之。能得民,不患無土。齊隰朋帥師會秦師,納晉惠公。隰朋,齊大夫。惠公,夷吾。秦伯謂郤芮曰:「公子誰恃?」對曰:「臣聞『亡人無黨,有黨必有讎』,言夷吾無黨,無黨則無讎,易出易入,以微勸秦。夷吾弱不好弄,弄,戲也。能鬭不過,有節制。長亦不改,不識其他。」公謂公孫枝曰:「夷吾其定乎?」公孫枝,秦大夫子桑也。對曰:「臣聞之『唯則定國』,詩曰『不識不知,順帝之則』,文王之謂也,詩大雅,帝,天也,則,法也,言文王闇行自然,合天之法。又曰『不僭不賊,鮮不為則』,僭,過差也,賊,傷害也,皆忌克也,能不然則可為人法則。無好無惡、不忌不克之謂也,今其言多忌克,既僭而賊。難哉!」言能自定難。公曰:「忌則多怨,又焉能克?是吾利也。」其言雖多忌,適足以自害,不能勝人也。秦伯慮其還害己,故曰是吾利。
宋襄公即位,以公子目夷為仁,使為左師以聽政,於是宋治,故魚氏世為左師。
僖十年 前六五〇
十年春王正月,公如齊。無傳。
狄滅溫,溫子奔衞。蓋中國之狄,滅而居其土地。
十年春,狄滅溫,蘇子無信也。蘇子叛王即狄,又不能於狄,狄人伐之,王不救,故滅,蘇子奔衞。蘇子,周司寇蘇公之後也,國於溫,故曰溫子。叛王事在莊十九年。
晉里克弒其君卓,及其大夫荀息。弒卓在前年而以今春書者,從赴也。獻公既葬,卓已免喪,故稱君也。荀息稱名者,雖欲復言,本無遠謀,從君於昏。
夏,齊侯、許男伐北戎。無傳。北戎,山戎。
晉殺其大夫里克。奚齊者先君所命,卓子又以在國嗣位,罪未為無道,而里克親為三怨之主,累弒二君,故稱名以罪之。
夏四月,周公忌父、王子黨會齊隰朋,立晉侯,周公忌父,周卿士。王子黨,周大夫。晉侯殺里克以說。自解說不篡。將殺里克,公使謂之曰:「微子則不及此,雖然,子殺二君與一大夫,為子君者,不亦難乎?」對曰:「不有廢也,君何以興?欲加之罪,其無辭乎?言欲加己罪,不患無辭。臣聞命矣!」伏劒而死。於是丕鄭聘于秦,且謝緩賂,故不及。丕鄭,里克黨,以在秦,故不及里克俱死。
秋七月。
晉侯改葬共大子。共大子,申生也。秋,狐突適下國,下國,曲沃新城。遇大子,大子使登僕,忽如夢而相見。狐突本為申生御,故復使登車為僕。而告之曰:「夷吾無禮!余得請於帝矣,請罰夷吾。將以晉畀秦,秦將祀余。」對曰:「臣聞之『神不歆非類,民不祀非族』,君祀無乃殄乎!歆,饗也。殄,絕也。且民何罪?失刑乏祀,君其圖之。」君曰:「諾!吾將復請,七日,新城西偏將有巫者而見我焉。」新城,曲沃也。將因巫而見。許之,遂不見。狐突許其言,申生之象亦沒。及期而往,告之曰:「帝許我罰有罪矣,敝於韓。」敝,敗也。韓,晉地。獨敝惠公,故言罰有罪,明不復以晉畀秦。夷吾忌克多怨。終於失國,雖改葬加謚,申生猶忿。傳言鬼神所馮,有時而信。
冬,大雨雪。無傳。平地尺為大雪。
丕鄭之如秦也,言於秦伯曰:「呂甥、郤稱、冀芮實為不從,若重問以召之,三子,晉大夫。不從,不與秦賂。問,聘問之幣。臣出晉君,君納重耳,蔑不濟矣。」蔑,無也。冬,秦伯使泠至報問,且召三子。泠至,秦大夫。郤芮曰:「幣重而言甘,誘我也。」遂殺丕鄭、祁舉,祁舉,晉大夫。及七輿大夫:侯伯七命,副車七乘。左行共華、右行賈華、叔堅、騅歂、纍虎、特宮、山祁,皆里丕之黨也。七子,七輿大夫。丕豹奔秦,丕豹,丕鄭之子。言於秦伯曰:「晉侯背大主而忌小怨,民弗與也,伐之必出。」大主,秦也。小怨,里丕。公曰:「失衆,焉能殺?謂殺里丕之黨。違禍,誰能出君?」謂豹辟禍也。為明年晉殺丕鄭傳。
僖十一年 前六四九
十有一年春,晉殺其大夫丕鄭父。以私怨謀亂國,書名罪之。書春,從告。
十一年春,晉侯使以丕鄭之亂來告。釋經書在今年。
天王使召武公、內史過賜晉侯命。天王,周襄王。召武公,周卿士。內史過,周大夫。諸侯即位,天子賜之命圭為瑞。受玉惰,過歸告王曰:「晉侯其無後乎!王賜之命而惰於受瑞,先自弃也已,其何繼之有?禮,國之幹也,敬,禮之輿也,不敬則禮不行,禮不行則上下昏,何以長世?」為惠公不終張本。
夏,公及夫人姜氏會齊侯于陽穀。無傳。婦人送迎不出門,見兄弟不踰閾,與公俱會齊侯,非禮。
夏,揚拒、泉皐、伊雒之戎同伐京師,入王城,焚東門,揚拒、泉皐皆戎邑,及諸雜戎居伊水、雒水之間者,今伊闕北有泉亭。王子帶召之也。王子帶,甘昭公也,召戎,欲因以篡位。秦晉伐戎以救周。秋,晉侯平戎于王。為二十四年天王出居鄭傳。
秋八月,大雩。無傳。過時故書。
冬,楚人伐黃。
黃人不歸楚貢。冬,楚人伐黃。黃人恃齊故。
僖十二年 前六四八
十有二年春王三月庚午,日有食之。無傳。不書朔,官失之。
十二年春,諸侯城衞楚丘之郛,懼狄難也。楚丘,衞國都。郛,郭也。為明年春狄侵衞傳。
夏,楚人滅黃。
黃人恃諸侯之睦于齊也,不共楚職,曰:「自郢及我九百里,焉能害我?」夏,楚滅黃。郢,楚都。
秋七月。
王以戎難故,討王子帶。子帶前年召戎伐周。秋,王子帶奔齊。
冬,齊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,使隰朋平戎于晉。平,和也。前年晉救周伐戎,故戎與周晉不和。王以上卿之禮饗管仲,管仲辭曰:「臣,賤有司也,有天子之二守國、高在,國子、高子,天子所命為齊守臣,皆上卿也,莊二十二年高傒始見經,僖二十八年國歸父乃見傳,歸父之父曰懿仲,高傒之子曰莊子,不知今當誰世。若節春秋來承王命,何以禮焉?節,時也。陪臣敢辭。」諸侯之臣曰陪臣。王曰:「舅氏!伯舅之使,故曰舅氏。余嘉乃勳,應乃懿德,謂督不忘,往踐乃職,無逆朕命。」功勳美德,可謂正而不可忘者。不言位而言職者,管仲位卑而執齊政,故欲以職尊之。管仲受下卿之禮而還。管仲不敢以職自高,卒受本位之禮。君子曰:「管氏之世祀也宜哉!讓,不忘其上,詩曰『愷悌君子,神所勞矣』。」詩大雅,愷,樂也,悌,易也,言樂易君子,為神所勞來,故世祀也。管仲之後於齊沒不復見,傳亦舉其無驗。
冬十有二月丁丑,陳侯杵臼卒。無傳。遣世子與僖公同盟甯母及洮。
僖十三年 前六四七
十有三年春,狄侵衞。傳在前年春。
十三年春,齊侯使仲孫湫聘于周,且言王子帶。前年王子帶奔齊。言欲復之。事畢,不與王言。不言子帶事。歸,復命曰:「未可,王怒未怠,其十年乎?不十年,王弗召也。」
夏四月,葬陳宣公。無傳。
公會齊侯、宋公、陳侯、衞侯、鄭伯、許男、曹伯于鹹。鹹,衞地。東郡濮陽縣東南有鹹城。
夏,會于鹹,淮夷病杞故,且謀王室也。秋,為戎難故,諸侯戍周,齊仲孫湫致之。戍,守也。致諸侯戍卒于周。
秋九月,大雩。無傳。書過。
冬,公子友如齊。無傳。
冬,晉荐饑,麥禾皆不熟。使乞糴于秦。秦伯謂子桑:「與諸乎?」對曰:「重施而報,君將何求?言不損秦。重施而不報,其民必攜,攜而討焉,無衆必敗。」不義故民離。謂百里:「與諸乎?」百里,秦大夫。對曰:「天災流行,國家代有,救災恤鄰,道也,行道有福。」丕鄭之子豹在秦,請伐晉,欲為父報怨。秦伯曰:「其君是惡,其民何罪?」秦於是乎輸粟于晉,自雍及絳相繼,雍,秦國都。絳,晉國都。命之曰「汎舟之役」。從渭水運入河汾。
僖十四年 前六四六
十有四年春,諸侯城緣陵。緣陵,杞邑。辟淮夷,遷都於緣陵。
十四年春,諸侯城緣陵而遷杞焉,不書其人,有闕也。闕,謂器用不具、城池未固而去,為惠不終也。澶淵之會,既而無歸,大夫不書而國別稱人,今此揔曰諸侯,君臣之辭。不言城杞,杞未遷也。
夏六月,季姬及鄫子遇于防,使鄫子來朝。季姬,魯女,鄫夫人也。鄫子本無朝志,為季姬所召而來,故言使鄫子來朝。鄫國,今琅邪鄫縣。
鄫季姬來寧,公怒,止之,以鄫子之不朝也。來寧不書而後年歸鄫,更嫁之文也,明公絕鄫昏,既來朝而還。夏,遇于防,而使來朝。
秋八月辛卯,沙鹿崩。沙鹿,山名,陽平元城縣東有沙鹿土山,在晉地。災害繫於所災所害,故不繫國。
秋八月辛卯,沙鹿崩。晉卜偃曰:「期年將有大咎,幾亡國。」國主山川,山崩川竭,亡國之徵。
狄侵鄭。無傳。
冬,蔡侯肸卒。無傳。未同盟而赴以名。
冬,秦饑,使乞糴于晉,晉人弗與。慶鄭曰:「背施無親,慶鄭,晉大夫。幸災不仁,貪愛不祥,怒鄰不義,四德皆失,何以守國?」虢射曰:「皮之不存,毛將安傅?」虢射,惠公舅也。皮以喻所許秦城,毛以喻糴,言既背秦施,為怨以深,雖與之糴,猶無皮而施毛也。慶鄭曰:「弃信背鄰,患孰恤之?無信患作,失援必斃,是則然矣。」虢射曰:「無損於怨而厚於寇,不如勿與。」言與秦粟不足解怨,適足使秦彊。慶鄭曰:「背施幸災,民所弃也,近猶讎之,況怨敵乎?」弗聽。退曰:「君其悔是哉!」
僖十五年 前六四五
十有五年春王正月,公如齊。無傳。諸侯五年再相朝,禮也,例在文十五年。楚人伐徐。
十五年春,楚人伐徐,徐即諸夏故也。
三月,公會齊侯、宋公、陳侯、衞侯、鄭伯、許男、曹伯,盟于牡丘,牡丘,地名,闕。遂次于匡。匡,衞地,在陳留長垣縣西南。公孫敖帥師及諸侯之大夫救徐。公孫敖,慶父之子。諸侯既盟次匡,皆遣大夫將兵救徐,故不復具列國別也。
三月,盟于牡丘,尋葵丘之盟,且救徐也。葵丘盟在九年。孟穆伯帥師及諸侯之師救徐,諸侯次于匡以待之。
夏五月,日有食之。
夏五月,日有食之,不書朔與日,官失之也。
秋七月,齊師、曹師伐厲。厲,楚與國,義陽隨縣北有厲鄉。
秋,伐厲,以救徐也。
八月,螽。無傳。為災。
九月,公至自會。無傳。
季姬歸于鄫。無傳。來寧不書、此書者,以明中絕。
晉侯之入也,秦穆姬屬賈君焉,晉侯入在九年。穆姬,申生姊,秦穆夫人。賈君,晉獻公次妃,賈女也。且曰「盡納羣公子」,羣公子,晉武獻之族,宣二年傳曰「驪姬之亂,詛無畜羣公子」。晉侯烝於賈君,又不納羣公子,是以穆姬怨之。晉侯許賂中大夫,中大夫,國內執政里丕等。既而皆背之,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,東盡虢略,南及華山,內及解梁城,既而不與,河外,河南也。東盡虢略,從河南而東盡虢界也。解梁城,今河東解縣也。華山,在弘農華陰縣西南。晉饑,秦輸之粟,在十三年。秦饑,晉閉之糴,在十四年。故秦伯伐晉。
卜徒父筮之,吉,徒父,秦之掌龜卜者。卜人而用筮,不能通三易之占,故據其所見雜占而言之。「涉河,侯車敗」,詰之,秦伯之軍涉河,則晉侯車敗也。秦伯不解,謂敗在己,故詰之。對曰:「乃大吉也,三敗,必獲晉君!其卦遇蠱,巽下艮上,蠱。曰『千乘三去,三去之餘,獲其雄狐』,夫狐蠱,必其君也!於周易「利涉大川,往有事也」,亦秦勝晉之卦也。今此所言,蓋卜筮書雜辭,以狐蠱為君,其義欲以喻晉惠公,其象未聞。蠱之貞,風也,其悔,山也,內卦為貞,外卦為悔,巽為風,秦象,艮為山,晉象。歲云秋矣,我落其實,而取其材,所以克也,周九月,夏之七月,孟秋也,艮為山,山有木,今歲已秋,風吹落山木之實,則材為人所取。實落材亡,不敗何待?」
三敗及韓,晉侯車三壞。晉侯謂慶鄭曰:「寇深矣,若之何?」對曰:「君實深之,可若何?」公曰:「不孫。」卜右,慶鄭吉,弗使,惡其不孫,不以為車右,此夷吾之多忌。步揚御戎,家僕徒為右。步揚,郤犫之父。乘小駟,鄭入也,鄭所獻馬名小駟。慶鄭曰:「古者大事必乘其產,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,安其教訓而服習其道,唯所納之,無不如志,今乘異產以從戎事,及懼而變,將與人易,變易人意。亂氣狡憤,陰血周作,張脉僨興,外彊中乾,狡,戾也。僨,動也。氣狡憤於外,則血脉必周身而作,隨氣張動,外雖有彊形,而內實乾竭。進退不可,周旋不能,君必悔之。」弗聽。
九月,晉侯逆秦師,使韓簡視師,韓簡,晉大夫,韓萬之孫。復曰:「師少於我,鬭士倍我。」公曰:「何故?」對曰:「出因其資,謂奔梁求秦。入用其寵,為秦所納。饑食其栗,三施而無報,是以來也,今又擊之,我怠秦奮,倍猶未也。」公曰:「一夫不可狃,況國乎?」狃,忕也,言辟秦則使忕來。遂使請戰,曰:「寡人不佞,能合其衆而不能離也,君若不還,無所逃命。」秦伯使公孫枝對曰:「君之未入,寡人懼之,入而未定列,猶吾憂也,列,位也。苟列定矣,敢不承命。」韓簡退曰:「吾幸而得囚。」得囚為幸,言必敗。
壬戌,戰于韓原。九月十三日。晉戎馬還濘而止,濘,泥也。還,便旋也。小駟不調,故隋泥中。公號慶鄭,慶鄭曰:「愎諫違卜,愎,戾也。固敗是求,又何逃焉?」遂去之。梁由靡御韓簡,虢射為右,輅秦伯,將止之,輅,迎也。止,獲也。鄭以救公誤之,遂失秦伯,秦獲晉侯以歸。經書十一月壬戌十四日,經從赴。晉大夫反首拔舍從之,反首,亂頭髮反下垂也。拔草、舍止,壞形毀服。秦伯使辭焉,曰:「二三子何其慼也!寡人之從君而西也,亦晉之妖夢是踐,豈敢以至!」狐突不寐而與神言,故謂之妖夢。申生言帝許罰有罪,今將晉君而西,以厭息此語。踐,厭也。晉大夫三拜稽首曰:「君履后土而戴皇天,皇天后土實聞君之言,羣臣敢在下風。」
穆姬聞晉侯將至,以大子罃、弘與女簡璧登臺而履薪焉,罃,康公名,弘,其母弟也,簡璧,罃、弘姊妹。古之宮閉者皆居之臺,以抗絕之。穆姬欲自罪,故登臺而荐之以薪,左右上下者皆履柴乃得通。使以免服衰絰逆且告,免衰絰,遭喪之服,令行人服此服迎秦伯,且告將以恥辱自殺。曰:「上天降災,使我兩君匪以玉帛相見,而以興戎,若晉君朝以入,則婢子夕以死,夕以入,則朝以死,唯君裁之!」乃舍諸靈臺。在京兆鄠縣,周之故臺。亦所以抗絕,令不得通外內。
大夫請以入,公曰:「獲晉侯,以厚歸也,既而喪歸,焉用之?若將晉侯入,則夫人或自殺。大夫其何有焉?何有,猶何得。且晉人慼憂以重我,謂反首拔舍。天地以要我,不圖晉憂,重其怒也,我食吾言,背天地也,食,消也。重怒難任,背天不祥,必歸晉君。」任,當也。公子縶曰:「不如殺之,無聚慝焉。」公子縶,秦大夫。恐夷吾歸,復相聚為惡。子桑曰:「歸之而質其大子,必得大成,晉未可滅而殺其君,衹以成惡,衹,適也。且史佚有言曰『無始禍,史佚,周武王時大史,名佚。無怙亂,恃人亂為己利。無重怒』,重怒難任,陵人不祥。」乃許晉平。
晉侯使郤乞告瑕呂飴甥,且召之,郤乞,晉大夫也。瑕呂飴甥,即呂甥也,蓋姓瑕呂,名飴甥,字子金。晉侯聞秦將許之平,故告呂甥,召使迎己。子金教之言曰「朝國人而以君命賞」,恐國人不從,故先賞之於朝。且告之曰「孤雖歸,辱社稷矣,其卜貳圉也」,貳,代也。圉,惠公大子懷公。衆皆哭,哀君不還國。晉於是乎作爰田。分公田之稅應入公者,爰之於所賞之衆。呂甥曰:「君亡之不恤而羣臣是憂,惠之至也,將若君何?」衆曰:「何為而可?」對曰:「征繕以輔孺子,征,賦也。繕,治也。孺子,大子圉。諸侯聞之,喪君有君,羣臣輯睦,甲兵益多,好我者勸,惡我者懼,庶有益乎?」衆說,晉於是乎作州兵。五黨為州,州二千五百家也。因此又使州長各繕甲兵。
初,晉獻公筮嫁伯姬於秦,遇歸妹,兌下震上,歸妹。之睽,兌下離上,睽。歸妹上六變而為睽。史蘇占之,曰:「不吉!史蘇,晉卜筮之史。其繇曰『士刲羊,亦無衁也,女承筐,亦無貺也』,周易歸妹上六爻辭也。衁,血也。貺,賜也。刲羊,士之功,承筐,女之職,上六無應,所求不獲,故下刲無血,上承無實,不吉之象也。離為中女,震為長男,故稱士女。西鄰責言,不可償也,將嫁女於西而遇不吉之卦,故知有責讓之言,不可報償。歸妹之睽,猶無相也,歸妹,女嫁之卦,睽,乖離之象,故曰無相。相,助也。震之離,亦離之震,二卦變而氣相通。為雷為火,為嬴敗姬,嬴,秦姓,姬,晉姓。震為雷,離為火,火動熾而害其母,女嫁反害其家之象,故曰為嬴敗姬。車說其輹,火焚其旗,不利行師,敗于宗丘,輹,車下縛也。丘,猶邑也。震為車,離為火,上六爻在震則無應,故車說輹,在離則失位,故火焚旗,言皆失車火之用也。車敗旗焚,故不利行師。火還害母,故敗不出國,近在宗邑。『歸妹睽孤,寇張之弧』,此睽上九爻辭也。處睽之極,故曰睽孤,失位孤絕,故遇寇難而有弓矢之警,皆不吉之象。姪其從姑,震為木,離為火,火從木生,離為震妹,於火為姑。謂我姪者我謂之姑,謂子圉質秦。六年其逋,逃歸其國,而弃其家,逋,亡也。家,謂子圉婦懷嬴。明年其死於高梁之虛。」惠公死之明年,文公入,殺懷公于高梁。高梁,晉地,在平陽楊氏縣西南。凡筮者用周易,則其象可推,非此而往,則臨時占者,或取於象,或取於氣,或取於時日王相,以成其占,若盡附會以爻象,則構虛而不經,故略言其歸趣,他皆放此。及惠公在秦,曰:「先君若從史蘇之占,吾不及此夫!」韓簡侍曰:「龜,象也,筮,數也,物生而後有象,象而後有滋,滋而後有數,先君之敗德,及可數乎?史蘇是占,勿從何益?言龜以象示,筮以數告,象數相因而生,然後有占,占所以知吉凶,不能變吉凶,故先君敗德,非筮數所生,雖復不從史蘇,不能益禍。詩曰『下民之孽,匪降自天,僔沓背憎,職競由人』。」詩小雅,言民之有邪惡,非天所降,僔沓面語,背相憎疾,皆人競所主作,因以諷諫惠公有以召此禍也。
己卯晦,震夷伯之廟。夷伯,魯大夫,展氏之祖父,夷謚、伯字。震者,雷電擊之。大夫既卒,書字。
震夷伯之廟,罪之也,於是展氏有隱慝焉。隱惡非法所得,尊貴罪所不加,是以聖人因天地之變、自然之妖以感動之,知達之主則識先聖之情以自厲,中下之主亦信妖祥以不妄,神道助教,唯此為深。
冬,宋人伐曹。
冬,宋人伐曹,討舊怨也。莊十四年曹與諸侯伐宋。
楚人敗徐于婁林。婁林,徐地,下邳僮縣東南有婁亭。
楚敗徐于婁林,徐恃救也。恃齊救。
十有一月壬戌,晉侯及秦伯戰于韓,獲晉侯。例,得大夫曰獲,晉侯背施無親,愎諫違卜,故貶絕下從衆臣之例。而不言以歸、不書敗績,晉師不大崩。
十月,晉陰飴甥會秦伯,盟于王城。陰飴甥,即呂甥也,食采於陰,故曰陰飴甥。王城,秦地,馮翊臨晉縣東有王城,今名武鄉。秦伯曰:「晉國和乎?」對曰:「不和!小人恥失其君而悼喪其親,痛其親為秦所殺。不憚征繕以立圉也,曰『必報讎,寧事戎狄』,君子愛其君而知其罪,不憚征繕以待秦命,曰『必報德,有死無二』,以此不和。」秦伯曰:「國謂君何?」對曰:「小人慼,謂之不免,君子恕,以為必歸,小人曰『我毒秦,秦豈歸君』,毒,謂三施不報。君子曰『我知罪矣,秦必歸君,貳而執之,服而舍之,德莫厚焉,刑莫威焉,服者懷德,貳者畏刑,此一役也,言還惠公,使諸侯威服,復可當一事之功。秦可以霸,納而不定,廢而不立,以德為怨,秦不其然』。」秦伯曰:「是吾心也。」改館晉侯,饋七牢焉。牛羊豕各一為一牢。
蛾析謂慶鄭曰:「盍行乎?」蛾析,晉大夫也。對曰:「陷君於敗,謂呼不往,誤晉師失秦伯。敗而不死,又使失刑,非人臣也,臣而不臣,行將焉入?」十一月,晉侯歸,丁丑,殺慶鄭而後入。丁丑,月二十九日。
是歲,晉又饑,秦伯又餼之粟,曰:「吾怨其君而矜其民,且吾聞唐叔之封也,箕子曰『其後必大』,晉其庸可冀乎?唐叔,晉始封之君,武王之子。箕子,殷王帝乙之子,紂之庶兄。姑樹德焉,以待能者。」於是秦始征晉河東,置官司焉。征,賦也。
僖十六年 前六四四
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,隕石于宋五。隕,落也。聞其隕,視之石,數之五,各隨其聞見先後而記之。莊七年「星隕如雨」,見星之隕而隊於四遠,若山若水,不見在地之驗,此則見在地之驗而不見始隕之星,史各據事而書。是月,六鷁退飛,過宋都。是月,隕石之月,重言是月,嫌同日。鷁,水鳥,高飛遇風而退,宋人以為災,告於諸侯,故書。
十六年春,隕石于宋五,隕星也。但言星,則嫌星使石隕,故重言隕星。六鷁退飛過宋都,風也。六鷁遇迅風而退飛,風高不為物害,故不記風之異。周內史叔興聘于宋,宋襄公問焉,曰:「是何祥也?吉凶焉在?」祥,吉凶之先見者。襄公以為石隕、鷁退能為禍福之始,故問其所在。對曰:「今茲魯多大喪,今茲,此歲。明年齊有亂,君將得諸侯而不終。」魯喪、齊亂、宋襄不終,別以政刑吉凶他占知之。退而告人曰:「君失問!是陰陽之事,非吉凶所生也,言石隕鷁退,陰陽錯逆所為,非人所生,襄公不知陰陽而問人事,故曰君失問。叔興自以對非其實,恐為有識所譏,故退而告人。吉凶由人,吾不敢逆君故也。」積善餘慶,積惡餘殃,故曰吉凶由人。君問吉凶,不敢逆之,故假他占以對。
三月壬申,公子季友卒。無傳。稱字者,貴之。公與小斂,故書日。
夏四月丙申,鄫季姬卒。無傳。
夏,齊伐厲,不克,救徐而還。十五年齊伐厲以救徐。
秋七月甲子,公孫茲卒。無傳。
秋,狄侵晉,取狐廚、受鐸,涉汾,及昆都,因晉敗也。狐廚、受鐸、昆都,晉三邑,平陽臨汾縣西北有狐谷亭。汾水出大原,南入河。
王以戎難告于齊,齊徵諸侯而戍周。十一年戎伐京師以來,遂為王室難。
冬十一月乙卯,鄭殺子華。終管仲之言,事在七年。
冬十有二月,公會齊侯、宋公、陳侯、衞侯、鄭伯、許男、邢侯、曹伯于淮。臨淮郡左右。
十二月,會于淮,謀鄫,且東略也。鄫為淮夷所病故。城鄫,役人病,有夜登丘而呼曰「齊有亂」,不果城而還。役人遇厲氣,不堪久駐,故作妖言。
僖十七年 前六四三
十有七年春,齊人、徐人伐英氏。
十七年春,齊人為徐伐英氏,以報婁林之役也。英氏,楚與國。婁林役在十五年。
夏,晉大子圉為質於秦,秦歸河東而妻之。秦征河東置官司在十五年。惠公之在梁也,梁伯妻之,梁嬴孕過期,過十月不產。懷子曰孕。卜招父與其子卜之,卜招父,梁大卜。其子曰:「將生一男一女。」招曰:「然!男為人臣,女為人妾。」故名男曰圉,女曰妾。圉,養馬者。不聘曰妾。及子圉西質,妾為宦女焉。宦事秦為妾。
夏,滅項。項國,今汝陰項縣。公在會,別遣師滅項,不言師,諱之。
師滅項。師,魯師。淮之會,公有諸侯之事,未歸而取項,淮會在前年冬。諸侯之事,會同講禮之事。齊人以為討而止公。內諱執皆言止。
秋,夫人姜氏會齊侯于卞。卞,今魯國卞縣。九月,公至自會。公既見執于齊,猶以會致者,諱之。
秋,聲姜以公故,會齊侯于卞。聲姜,僖公夫人,齊女。九月,公至,書曰「至自會」,猶有諸侯之事焉,且諱之也。恥見執,故託會以告廟。
冬十有二月乙亥,齊侯小白卒。與僖公八同盟,赴以名。
齊侯之夫人三,王姬、徐嬴、蔡姬皆無子,齊侯好內,多內寵,內嬖如夫人者六人,長衞姬生武孟,武孟,公子無虧。少衞姬生惠公,公子元。鄭姬生孝公,公子昭。葛嬴生昭公,公子潘。密姬生懿公,公子商人。宋華子生公子雍。華氏之女,子姓。公與管仲屬孝公於宋襄公,以為大子。雍巫有寵於衞共姬,因寺人貂以薦羞於公,雍巫,雍人名,巫即易牙。亦有寵,公許之立武孟。易牙既有寵於公,為長衞姬請立武孟。管仲卒,五公子皆求立。冬十月乙亥,齊桓公卒。乙亥,月八日。易牙入,與寺人貂因內寵以殺羣吏,內寵,內官之有權寵者。而立公子無虧,孝公奔宋。十二月乙亥赴,辛巳夜殯。六十七日乃殯。
僖十八年 前六四二
十有八年春王正月,宋公、曹伯、衞人、邾人伐齊。納孝公。
十八年春,宋襄公以諸侯伐齊。三月,齊人殺無虧。以說宋。
鄭伯始朝于楚。中國無霸故。楚子賜之金,既而悔之,與之盟,曰「無以鑄兵」,楚金利故。故以鑄三鐘。古者以銅為兵。傳言楚無霸者遠略。
夏,師救齊。無傳。五月戊寅,宋師及齊師戰于甗,齊師敗績。無虧既死,曹衞邾先去,魯亦罷歸,故宋師獨與齊戰。不稱宋公,不親戰也。大崩曰敗績。甗,齊地。狄救齊。無傳。救四公子之徒。
齊人將立孝公,不勝四公子之徒,遂與宋人戰。無虧已死,故曰四公子。夏五月,宋敗齊師于甗,立孝公而還。
秋八月丁亥,葬齊桓公。十一月而葬,亂故。八月無丁亥,日誤。
秋八月,葬齊桓公。孝公立而後得葬。
冬,邢人、狄人伐衞。狄稱人者,史異辭,傳無義例。
冬,邢人、狄人伐衞,圍菟圃。衞侯以國讓父兄子弟及朝衆,曰:「苟能治之,燬請從焉。」燬,衞文公名。衆不可,不聽衞侯讓。而後師于訾婁。陳師訾婁。訾婁,衞邑。狄師還。獨言狄還,則邢留距衞,言邢所以終為衞所滅。
僖十九年 前六四一
梁伯益其國而不能實也,多築城邑而無民以實之。命曰「新里」,秦取之。十九年春,遂城而居之。承前年傳取新里,故不復言秦也。為此冬梁亡傳。
十有九年春王三月,宋人執滕子嬰齊。稱人以執,宋以罪及民告,例在成十五年。傳例不以名為義,書名及不書名皆從赴。
宋人執滕宣公。
夏六月,宋公、曹人、邾人盟于曹南。無傳。曹雖與盟而猶不服,不肯致餼,無地主之禮,故不以國地而曰「曹南」,所以及秋而見圍。鄫子會盟于邾。不及曹南之盟,諸侯既罷,鄫乃會之於邾,故不言如會。己酉,邾人執鄫子用之。稱人以執,宋以罪及民告也。鄫雖失大國會盟之信,然宋用之,為罰已虐,故直書「用之」,言若用畜產也。不書社,赴不及也。不書宋使邾而以邾自用為文,南面之君善惡自專,不得託之於他命。
夏,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,欲以屬東夷。睢水受汴,東經陳留、梁、譙、沛、彭城縣入泗。此水次有妖神,東夷皆社祠之,蓋殺人而用祭。司馬子魚曰:「古者六畜不相為用,司馬子魚,公子目夷也。六畜不相為用,謂若祭馬先不用馬。小事不用大牲,而況敢用人乎?祭祀以為人也,民,神之主也,用人,其誰饗之?齊桓公存三亡國以屬諸侯,三亡國,魯、衞、邢。義士猶曰薄德,謂欲因亂取魯,緩救邢衞。今一會而虐二國之君,宋公三月以會召諸侯執滕子,六月而會盟,其月二十二日執鄫子,故云「一會而虐二國之君」。又用諸淫昏之鬼,非周社故。將以求霸,不亦難乎?得死為幸!」恐其亡國。
衞人伐邢。伐邢在圍曹前,經書在後,從赴。
秋,衞人伐邢,以報菟圃之役。邢不速退,所以獨見伐。於是衞大旱,卜有事於山川,不吉,有事,祭也。甯莊子曰:「昔周饑,克殷而年豐,今邢方無道,諸侯無伯,伯,長也。天其或者欲使衞討邢乎?」從之,師興而雨。
秋,宋人圍曹。
宋人圍曹,討不服也。曹南盟不脩地主之禮故。子魚言於宋公曰:「文王聞崇德亂而伐之,軍三旬而不降,崇,崇侯虎。退脩教而復伐之,因壘而降,復往攻之,備不改前而崇自服。詩曰『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』,詩大雅,言文王之教自近及遠。寡妻,嫡妻,謂大姒也。刑,法也。今君德無乃猶有所闕,而以伐人,若之何?盍姑內省德乎?無闕而後動。」
衞人伐邢。
冬,會陳人、蔡人、楚人、鄭人,盟于齊。地於齊,齊亦與盟。
陳穆公請脩好於諸侯,以無忘齊桓之德。冬,盟于齊,脩桓公之好也。宋襄暴虐,故思齊桓。
梁亡。以自亡為文,非取者之罪,所以惡梁。
梁亡,不書其主,自取之也。不書取梁者主名。初,梁伯好土功,亟城而弗處,民罷而弗堪,則曰「某寇將至」,乃溝公宮,溝,塹。曰「秦將襲我」,民懼而潰,秦遂取梁。
僖二十年 前六四〇
二十年春,新作南門。魯城南門也,本名稷門,僖公更高大之,今猶不與諸門同,改名高門也。言新,以易舊,言作,以興事,皆更造之文也。
二十年春,新作南門,書不時也。失土功之時。凡啟塞從時。門戶道橋謂之啟,城郭牆塹謂之塞,皆官民之開閉,不可一日而闕,故特隨壞時而治之,今僖公脩飾城門,非開閉之急,故以土功之制譏之。傳嫌啟塞皆從土功之時,故別起從時之例。
夏,郜子來朝。無傳。郜,姬姓國。
五月乙巳,西宮災。無傳。西宮,公別宮也。天火曰災,例在宣十六年。
鄭人入滑。入例在襄十三年。
滑人叛鄭而服於衞。夏,鄭公子士洩、堵寇帥師入滑。公子士,鄭文公子。洩堵寇,鄭大夫。
秋,齊人、狄人盟于邢。
秋,齊、狄盟于邢,為邢謀衞難也,於是衞方病邢。
冬,楚人伐隨。
隨以漢東諸侯叛楚。冬,楚鬭穀於菟帥師伐隨,取成而還。君子曰:「隨之見伐,不量力也,量力而動,其過鮮矣,善敗由己,而由人乎哉?詩曰『豈不夙夜,謂行多露』。」詩召南,言豈不欲早暮而行,懼多露之濡己,以喻違禮而行,必有汙辱,是亦量宜相時而動之義。
僖二十一年 前六三九
二十有一年春,狄侵衞。無傳。為邢故。
宋人、齊人、楚人盟于鹿上。鹿上,宋地,汝陰有原鹿縣。宋為盟主,故在齊人上。
宋襄公欲合諸侯,臧文仲聞之,曰:「以欲從人則可,屈己之欲,從衆之善。以人從欲,鮮濟!」為明年鹿上盟傳。二十一年春,宋人為鹿上之盟,以求諸侯於楚,楚人許之。公子目夷曰:「小國爭盟,禍也,宋其亡乎?幸而後敗。」謂軍敗。
夏,大旱。雩不獲雨,故書旱。自夏及秋,五稼皆不收。
夏,大旱,公欲焚巫尪。巫尪,女巫也,主祈禱請雨者。或以為尪非巫也,瘠病之人,其面上向,俗謂天哀其病,恐雨入其鼻,故為之旱,是以公欲焚之。臧文仲曰:「非旱備也,脩城郭,貶食、省用、務穡、勸分,穡,儉也。勸分,有無相濟。此其務也,巫尪何為?天欲殺之,則如勿生,若能為旱,焚之滋甚。」公從之,是歲也,饑而不害。不傷害民。
秋,宋公、楚子、陳侯、蔡侯、鄭伯、許男、曹伯會于盂。盂,宋地。楚始與中國行會禮,故稱爵。執宋公以伐宋。不言楚執宋公者,宋無德而爭盟,為諸侯所疾,故揔見衆國共執之文。
秋,諸侯會宋公于盂。子魚曰:「禍其在此乎?君欲已甚,其何以堪之?」於是楚執宋公以伐宋。
冬,公伐邾。無傳。為邾滅須句故。
楚人使宜申來獻捷。無傳。獻宋捷也。不言宋者,秋伐宋、冬來獻捷,事不異年,從可知。不稱楚子使來,不稱君命行禮。十有二月癸丑,公會諸侯,盟于薄,釋宋公。諸侯既與楚共伐宋,宋服,故為薄盟以釋之。公本無會期,聞盟而往,故書「公會諸侯」。
冬,會于薄以釋之。子魚曰:「禍猶未也,未足以懲君。」為二十二年戰泓傳。
僖二十二年 前六三八
二十有二年春,公伐邾,取須句。須句雖別國,而削弱不能自通,為魯私屬,若顓臾之比,魯謂之社稷之臣,故滅、奔及反其君皆略不備書,唯書「伐邾取須句」。
任、宿、須句、顓臾,風姓也,實司大曍與有濟之祀,司,主也。大曍,伏羲。四國,伏羲之後,故主其祀。任,今任城縣也。顓臾,在泰山南武陽縣東北。須句,在東平須昌縣西北。四國封近於濟,故世祀之。以服事諸夏。與諸夏同服王事。邾人滅須句,須句子來奔,因成風也,須句,成風家。成風為之言於公曰:「崇明祀,保小寡,周禮也,明祀,大曍有濟之祀。保,安也。蠻夷猾夏,周禍也,此邾滅須句而曰蠻夷,昭二十三年叔孫婼曰「邾又夷也」,然則邾雖曹姓之國,迫近諸戎,雜用夷禮,故極言之。猾夏,亂諸夏。若封須句,是崇曍濟而脩祀紓禍也。」紓,解也。為明年伐邾傳。二十二年春,伐邾取須句,反其君焉,禮也。得恤寡小之禮。
三月,鄭伯如楚。
夏,宋公、衞侯、許男、滕子伐鄭。
夏,宋公伐鄭。子魚曰:「所謂禍在此矣!」怒鄭至楚,故伐之。為下泓戰起。
初,平王之東遷也,周幽王為犬戎所滅,平王嗣立,故東遷洛邑。辛有適伊川,見被髮而祭於野者,辛有,周大夫。伊川,周地,伊水也。曰:「不及百年,此其戎乎?其禮先亡矣!」被髮而祭,有象夷狄。秋,秦晉遷陸渾之戎于伊川。允姓之戎,居陸渾,在秦晉西北,二國誘而徙之伊川,遂從戎號,至今為陸渾縣也。計此去辛有過百年,而云不及百年,傳舉其事驗,不必其年信。
晉大子圉為質於秦,將逃歸,謂嬴氏曰:「與子歸乎?」嬴氏,秦所妻子圉,懷嬴也。對曰:「子,晉大子而辱於秦,子之欲歸,不亦宜乎?寡君之使婢子侍執巾櫛,婢子,婦人之卑稱。以固子也,從子而歸,弃君命也,不敢從,亦不敢言。」遂逃歸。傳終史蘇之占。
富辰言於王曰:「請召大叔!富辰,周大夫。大叔,王子帶,十二年奔齊。詩曰『協比其鄰,昏姻孔云』,詩小雅,言王者為政,先和協近親,則昏姻甚相歸附也。鄰,猶近也。孔,甚也。云,旋也。吾兄弟之不協,焉能怨諸侯之不睦?」王說。王子帶自齊復歸于京師,王召之也。傳終仲孫湫之言也。為二十四年天王出居于鄭起。
秋八月丁未,及邾人戰于升陘。升陘,魯地。邾人縣公冑于魚門,故深恥之,不言公,又不言師敗績。
邾人以須句故出師,公卑邾,不設備而禦之。卑,小也。臧文仲曰:「國無小,不可易也,無備,雖衆不可恃也,詩曰『戰戰矜矜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』,詩小雅,言常戒懼。又曰『敬之敬之,天惟顯思,顯,明也。思,猶辭也。命不易哉』,周頌,言有國宜敬戒,天明臨下,奉承其命甚難。先王之明德,猶無不難也、無不懼也,況我小國乎?君其無謂邾小,蠭蠆有毒,而況國乎?」弗聽。八月丁未,公及邾師戰于升陘,我師敗績,邾人獲公冑,縣諸魚門。冑,兜鍪。魚門,邾城門。
冬十有一月己巳朔,宋公及楚人戰于泓,宋師敗績。泓,水名。宋伐鄭,楚救之,故戰也。楚告命不以主帥人數,故略稱人。
楚人伐宋以救鄭,宋公將戰,大司馬固諫曰:「天之弃商久矣,君將興之,弗可赦也已!」大司馬固,莊公之孫公孫固也。言君興天所弃,必不可,不如赦楚勿與戰。弗聽。冬十一月己巳朔,宋公及楚人戰于泓。宋人既成列,楚人未既濟,未盡渡泓水。司馬曰:子魚也。「彼衆我寡,及其未既濟也,請擊之。」公曰:「不可!」既濟而未成列,又以告,公曰:「未可!」既陳而後擊之,宋師敗績,公傷股,門官殲焉。門官,守門者,師行則在君左右。殲,盡也。國人皆咎公,公曰:「君子不重傷,不禽二毛,二毛,頭白有二色。古之為軍也,不以阻隘也,不因阻隘以求勝。寡人雖亡國之餘,宋,商紂之後。不鼓不成列。」恥以詐勝。子魚曰:「君未知戰!勍敵之人,隘而不列,天贊我也,勍,強也。言楚在險隘,不得陳列,天所以佐宋。阻而鼓之,不亦可乎?猶有懼焉!雖因阻擊之,猶恐不勝。且今之勍者,皆吾敵也,雖及胡耇,獲則取之,何有於二毛?今之勍者,謂與吾競者。胡耇,元老之稱。明恥教戰,求殺敵也,明設刑戮,以恥不果。傷未及死,如何勿重?言尚能害己。若愛重傷,則如勿傷,愛其二毛,則如服焉,言苟不欲傷殺敵人,則本可不須鬭。三軍以利用也,為利興。金鼓以聲氣也,鼓以佐士衆之聲氣。利而用之,阻隘可也,聲盛致志,鼓儳可也。」儳巖未整陳。
丙子晨,鄭文夫人芈氏、姜氏勞楚子於柯澤,楚子還過鄭。鄭文公夫人芈氏,楚女。姜氏,齊女也。柯澤,鄭地。楚子使師縉示之俘馘。師縉,楚樂師也。俘,所得囚。馘,所截耳。君子曰:「非禮也!婦人送迎不出門,見兄弟不踰閾,閾,門限。戎事不邇女器。」邇,近也。器,物也。言俘馘非近婦人之物。丁丑,楚子入享于鄭,為鄭所饗。九獻,用上公之禮,九獻酒而禮畢。庭實旅百,庭中所陳品數百也。加籩豆六品,食物六品加於籩豆。籩豆,禮食器。享畢,夜出,文芈送于軍,取鄭二姬以歸。二姬,文芈女也。叔詹曰:「楚王其不沒乎!不以壽終。為禮卒於無別,無別不可謂禮,將何以沒?」諸侯是以知其不遂霸也。言楚子所以師敗城濮,終為商臣所弒。
僖二十三年 前六三七
二十有三年春,齊侯伐宋,圍緡。緡,宋邑,高平昌邑縣東南有東緡城。
二十三年春,齊侯伐宋圍緡,以討其不與盟于齊也。十九年盟于齊,以無忘桓公之德,而宋獨不會,復召齊人共盟鹿上,故今討之。
夏五月庚寅,宋公茲父卒。三同盟。
夏五月,宋襄公卒,傷於泓故也。終子魚之言「得死為幸」。
秋,楚人伐陳。
秋,楚成得臣帥師伐陳,討其貳於宋也,成得臣,子玉也。遂取焦、夷,城頓而還。焦,今譙縣也,夷,一名城父,今譙郡城父縣,二地皆陳邑。頓國,今汝陰南頓縣。子文以為之功,使為令尹,叔伯曰:「子若國何?」叔伯,楚大夫薳呂臣也。以為子玉不任令尹。對曰:「吾以靖國也!夫有大功而無貴仕,貴仕,貴位。其人能靖者與有幾?」言必矜功為亂,不可不賞。
九月,晉惠公卒。經在明年,從赴。懷公命無從亡人,懷公,子圉。亡人,重耳。期期而不至,無赦。狐突之子毛及偃從重耳在秦,弗召。偃,子犯也。冬,懷公執狐突曰:「子來則免。」未期而執突,以不召子故。對曰:「子之能仕,父教之忠,古之制也,策名委質,貳乃辟也,名書於所臣之策,屈膝而君事之,則不可以貳。辟,罪也。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數矣,若又召之,教之貳也,父教子貳,何以事君?刑之不濫,君之明也,臣之願也,淫刑以逞,誰則無罪?臣聞命矣。」乃殺之。卜偃稱疾不出,曰:「周書有之『乃大明服』,周書康誥,言君能大明則民服。己則不明,而殺人以逞,不亦難乎?民不見德而唯戮是聞,其何後之有?」言懷公必無後於晉。為二十四年殺懷公張本。
冬十有一月,杞子卒。傳例曰「不書名,未同盟也」。杞入春秋稱侯,莊二十七年絀稱伯,至此用夷禮,貶稱子。
十一月,杞成公卒,書曰「子」,杞,夷也,成公始行夷禮以終其身,故於卒貶之,杞實稱伯,仲尼以文貶稱子,故傳言「書曰子」以明之。不書名,未同盟也。凡諸侯同盟,死則赴以名,禮也,隱七年已見,今重發不書名者,疑降爵故也,此凡又為國史承告而書例。赴以名則亦書之,謂未同盟。不然則否,謂同盟而不以名告。辟不敏也。敏,猶審也。同盟然後告名,赴者之禮也,承赴然後書策,史官之制也,內外之宜不同,故傳重詳其義。
僖二十四年 前六三六
晉公子重耳之及於難也,晉人伐諸蒲城,事在五年。蒲城人欲戰,重耳不可,曰:「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祿,享,受也。保,猶恃也。於是乎得人,以祿致衆。有人而校,罪莫大焉,校,報也。吾其奔也。」遂奔狄,從者狐偃、趙衰、衰,趙夙弟。顛頡、魏武子、武子,魏犫。司空季子。胥臣臼季也。時狐毛、賈佗皆從,而獨舉此五人,賢而有大功。狄人伐廧咎如,廧咎如,赤狄之別種也,隗姓。獲其二女,叔隗、季隗,納諸公子,公子取季隗,生伯鯈、叔劉,以叔隗妻趙衰,生盾。盾,趙宣子。將適齊,謂季隗曰:「待我二十五年,不來而後嫁。」對曰:「我二十五年矣,又如是而嫁,則就木焉,言將死入木,不復成嫁。請待子。」處狄十二年而行。以五年奔狄,至十六年而去。
過衞,衞文公不禮焉。出於五鹿,五鹿,衞地,今衞縣西北有地名五鹿,陽平元城縣東亦有五鹿。乞食於野人,野人與之塊,公子怒,欲鞭之,子犯曰:「天賜也。」得土,有國之祥,故以為天賜。稽首受而載之。
及齊,齊桓公妻之,有馬二十乘,四馬為乘,八十匹也。公子安之,從者以為不可。將行,謀於桑下,齊桓既卒,知孝公不可恃故。蠶妾在其上,以告姜氏,姜氏殺之,姜氏,重耳妻。恐孝公怒其去,故殺妾以滅口。而謂公子曰:「子有四方之志,其聞之者,吾殺之矣。」公子曰:「無之。」姜曰:「行也!懷與安,實敗名。」公子不可,姜與子犯謀,醉而遣之,醒,以戈逐子犯。無去志,故怒。
及曹,曹共公聞其駢脅,欲觀其裸,浴,薄而觀之。薄,迫也。駢脅,合幹。僖負羈之妻曰:「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,若以相,若遂以為傅相。夫子必反其國,反其國,必得志於諸侯,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,曹其首也,子盍蚤自貳焉?」自貳,自別異於曹。乃饋盤飧,寘璧焉,臣無竟外之交,故用盤藏璧飧中,不欲令人見。公子受飧反璧。
及宋,宋襄公贈之以馬二十乘。贈,送也。
及鄭,鄭文公亦不禮焉。叔詹諫曰:「臣聞『天之所啟,人弗及也』,啟,開也。晉公子有三焉,天其或者將建諸,君其禮焉!男女同姓,其生不蕃,蕃,息也。晉公子,姬出也,而至于今,一也,大戎狐姬之子,故曰姬出。離外之患,出奔在外。而天不靖晉國,殆將啟之,二也,有三士足以上人而從之,三也,國語「狐偃、趙衰、賈佗三人皆卿才」。晉鄭同儕,儕,等也。其過子弟,固將禮焉,況天之所啟乎?」弗聽。
及楚,楚子饗之曰:「公子若反晉國,則何以報不穀?」對曰:「子女玉帛,則君有之,羽毛齒革,則君地生焉,其波及晉國者,君之餘也,其何以報君?」曰:「雖然,何以報我?」對曰:「若以君之靈,得反晉國,晉楚治兵,遇於中原,其辟君三舍,若不獲命,三退不得楚止命也。其左執鞭弭,右屬櫜鞬,以與君周旋。」弭,弓末無緣者。櫜以受箭,鞬以受弓。屬,著也。周旋,相追逐也。子玉請殺之,畏其志大。楚子曰:「晉公子廣而儉,志廣而體儉。文而有禮,其從者肅而寬,肅,敬也。忠而能力,晉侯無親,外內惡之,晉侯,惠公也。吾聞『姬姓,唐叔之後,其後衰者也』,其將由晉公子乎?天將興之,誰能廢之,違天必有大咎。」乃送諸秦。
秦伯納女五人,懷嬴與焉,懷嬴,子圉妻,子圉謚懷公,故號為懷嬴。奉匜沃盥,既而揮之,匜,沃盥器也。揮,湔也。怒曰:「秦晉匹也,何以卑我?」匹,敵也。公子懼,降服而囚。去上服,自拘囚以謝之。他日,公享之,子犯曰:「吾不如衰之文也,有文辭也。請使衰從。」公子賦河水,河水,逸詩,義取河水朝宗于海,海喻秦。公賦六月。六月,詩小雅,道尹吉甫佐宣王征伐,喻公子還晉,必能匡王國。古者禮會,因古詩以見意,故言賦詩斷章也,其全稱詩篇者,多取首章之義,他皆放此。趙衰曰:「重耳拜賜。」公子降拜稽首,公降一級而辭焉。下階一級,辭公子稽首。衰曰:「君稱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,重耳敢不拜。」詩首章言匡王國,次章言佐天子,故趙衰因通言之。為明年秦伯納之張本。
二十有四年春王正月。
二十四年春王正月,秦伯納之,不書,不告入也。納重耳也。及河,子犯以璧授公子曰:「臣負羈絏,從君巡於天下,羈,馬羈。絏,馬繮。臣之罪甚多矣,臣猶知之,而況君乎?請由此亡。」公子曰:「所不與舅氏同心者,有如白水。」子犯,重耳舅也。言與舅氏同心之明,如此白水,猶詩言「謂予不信,有如曒日」。投其璧于河。質信於河。濟河,圍令狐,入桑泉,取臼衰。桑泉,在河東解縣西。解縣東南有臼城。二月甲午,晉師軍于廬柳。懷公遣軍距重耳。秦伯使公子縶如晉師,師退,軍于郇。解縣西北有郇城。辛丑,狐偃及秦、晉之大夫盟于郇。壬寅,公子入于晉師。丙午,入于曲沃。丁未,朝于武宮。文公之祖武公廟。戊申,使殺懷公于高梁,不書,亦不告也。懷公奔高梁。高梁,在平陽楊氏縣西南。再發不告者,言外諸侯入及見殺,亦皆須告乃書于策。
呂、郤畏偪,呂甥、郤芮,惠公舊臣,故畏為文公所偪害。將焚公宮而弒晉侯。寺人披請見,公使讓之,且辭焉,辭不見。曰:「蒲城之役,在五年。君命一宿,女即至,即日至。其後,余從狄君以田渭濱,田,獵。女為惠公來求殺余,命女三宿,女中宿至,雖有君命,何其速也?夫袪猶在,披所斬文公衣袂也。女其行乎?」對曰:「臣謂君之入也,其知之矣,知君人之道。若猶未也,又將及難!君命無二,古之制也,除君之惡,唯力是視,蒲人狄人,余何有焉?當二君世,君為蒲狄之人,於我有何義。今君即位,其無蒲狄乎?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,乾時之役,管仲射桓公中帶鉤。君若易之,何辱命焉?言若反齊桓,己將自去,不須辱君命。行者甚衆,豈唯刑臣?」披,奄人,故稱刑臣。公見之,以難告。告呂、郤欲焚公宮。三月,晉侯潛會秦伯于王城。己丑晦,公宮火,瑕甥、郤芮不獲公,乃如河上,秦伯誘而殺之。晉侯逆夫人嬴氏以歸,秦穆公女文嬴也。秦伯送衞於晉三千人,實紀綱之僕。新有呂、郤之難,國未輯睦,故以兵衞文公,諸門戶僕隸之事皆秦卒共之,為之紀綱。
初,晉侯之豎頭須,守藏者也,頭須,一曰里鳧須。豎,左右小吏。其出也,竊藏以逃,文公出時。盡用以求納之,求納文公。及入求見,公辭焉以沐,謂僕人曰:「沐則心覆,心覆則圖反,宜吾不得見也!居者為社稷之守,行者為羈絏之僕,其亦可也,何必罪居者?國君而讎匹夫,懼者甚衆矣。」僕人以告,公遽見之。言弃小怨,所以能安衆。
狄人歸季隗于晉,而請其二子。二子,伯鯈、叔劉。文公妻趙衰,生原同、屏括、樓嬰,原、屏、樓,三子之邑。趙姬請逆盾與其母,趙姬,文公女也。盾,狄女叔隗之子。子餘辭,子餘,趙衰字。姬曰:「得寵而忘舊,何以使人?必逆之。」固請,許之,來,以盾為才,固請于公,以為嫡子,而使其三子下之,以叔隗為內子,而己下之。卿之嫡妻為內子。皆非此年事,蓋因狄人歸季隗,遂終言叔隗。
晉侯賞從亡者,介之推不言祿,祿亦弗及。介推,文公微臣。之,語助。推曰:「獻公之子九人,唯君在矣,惠懷無親,外內弃之,天未絕晉,必將有主,主晉祀者,非君而誰?天實置之,而二三子以為己力,不亦誣乎?竊人之財,猶謂之盜,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?下義其罪,上賞其姦,上下相蒙,蒙,欺也。難與處矣。」其母曰:「盍亦求之,以死誰懟?」對曰:「尤而效之,罪又甚焉,且出怨言,不食其食。」怨言,謂上下相蒙難與處。其母曰:「亦使知之,若何?」既不求之,且欲令推達言於文公。對曰:「言,身之文也,身將隱,焉用文之?是求顯也。」其母曰:「能如是乎?與女偕隱。」偕,俱也。遂隱而死。晉侯求之不獲,以緜上為之田,曰:「以志吾過,且旌善人。」旌,表也。西河界休縣南有地名緜上。
夏,狄伐鄭。
鄭之入滑也,滑人聽命,入滑在二十年。師還,又即衞,鄭公子士洩、堵俞彌帥師伐滑。堵俞彌,鄭大夫。王使伯服、游孫伯如鄭請滑。二子,周大夫。鄭伯怨惠王之入而不與厲公爵也,事在莊二十一年。又怨襄王之與衞滑也,怨王助衞為滑請。故不聽王命而執二子。王怒,將以狄伐鄭,富辰諫曰:「不可!臣聞之『大上以德撫民,無親疏也。其次親親以相及也』,先親以及疏,推恩以成義。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,故封建親戚,以蕃屏周,弔,傷也。咸,同也。周公傷夏殷之叔世,疏其親戚,以至滅亡,故廣封其兄弟。管、蔡、郕、霍、魯、衞、毛、聃、郜、雍、曹、滕、畢、原、酆、郇,文之昭也,十六國皆文王子也。管國,在熒陽京縣東北。雍國,在河內山陽縣西。畢國,在長安縣西北。酆國,在始平鄠縣東。邘、晉、應、韓,武之穆也,四國皆武王子。應國,在襄陽城父縣西南。韓國,在河東郡界河內。野王縣西北有邘城。凡、蔣、邢、茅、胙、祭,周公之胤也,胤,嗣也。蔣,在弋陽期思縣。高平昌邑縣西有茅鄉。東郡燕縣西南有胙亭。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,故糾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詩,類,善也。糾,收也。召穆公,周卿士,名虎。召,采地,扶風雍縣東南有召亭。周厲王之時,周德衰微,兄弟道缺,召穆公于東都收會宗族,特作此周公之樂歌。常棣,詩屬小雅。曰『常棣之華,鄂不韡韡,常棣,棣也,鄂鄂然華外發。不韡韡,言韡韡。以喻兄弟和睦則強盛而有光輝韡韡然。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』,言致韡韡之盛,莫如親兄弟。其四章曰『兄弟鬩于牆,外禦其侮』,鬩,訟爭貌。言內雖不和,猶宜外扞異族之侵侮。如是則兄弟雖有小忿,不廢懿親,懿,美也。今天子不忍小忿,以弃鄭親,其若之何?庸勳、親親、暱近、尊賢,德之大者也,庸,用也。暱,親也。即聾、從昧、與頑、用嚚,姦之大者也,弃德、崇姦,禍之大者也!崇,聚也。鄭有平、惠之勳,平王東遷,晉鄭是依,惠王出奔,虢鄭納之,是其勳也。又有厲、宣之親,鄭始封之祖桓公友,周厲王之子、宣王之母弟。弃嬖寵而用三良,七年殺嬖臣申侯,十六年殺寵子子華也。三良,叔詹、堵叔、師叔,所謂尊賢。於諸姬為近,道近,當暱之。四德具矣!耳不聽五聲之和為聾,目不別五色之章為昧,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,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,狄皆則之,四姦具矣!周之有懿德也,猶曰莫如兄弟,故封建之,當周公時,故言周之有懿德。其懷柔天下也,猶懼有外侮,扞禦侮者,莫如親親,故以親屏周,召穆公亦云,周公作詩,召公歌之,故言亦云。今周德既衰,於是乎又渝周召以從諸姦,無乃不可乎?變周召親兄弟之道。民未忘禍,王又興之,前有子穨之亂,中有叔帶召狄,故曰民未忘禍。其若文武何?」言將廢文武之功業。王弗聽,使頹叔桃子出狄師。二子,周大夫。夏,狄伐鄭,取櫟。
王德狄人,將以其女為后,富辰諫曰:「不可!臣聞之曰『報者倦矣,施者未厭』,施,功勞也,有勞則望報過甚。狄固貪惏,王又啟之,女德無極,婦怨無終,婦女之志,近之則不知止足,遠之則忿怨無已。終,猶已也。狄必為患。」王又弗聽。初,甘昭公有寵於惠后,甘昭公,王子帶也,食邑於甘。河南縣西南有甘水。惠后將立之,未及而卒,昭公奔齊,奔齊在十二年。王復之,在二十二年。又通於隗氏,隗氏,王所立狄后。王替隗氏。替,廢也。頹叔桃子曰:「我實使狄,狄其怨我。」遂奉大叔,以狄師攻王,王御士將禦之,周禮,王之御士十二人。王曰:「先后其謂我何?先后,惠后也。誅大叔,恐違先后志。寧使諸侯圖之。」王遂出,及坎欿,國人納之。坎欿,周地,在河南鞏縣東。
秋七月。
秋,頹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師伐周,大敗周師,獲周公忌父、原伯、毛伯、富辰。原、毛皆采邑。王出適鄭,處于氾。鄭南氾也,在襄城縣南。大叔以隗氏居于溫。
鄭子華之弟子臧出奔宋,十六年殺子華故。好聚鷸冠,鷸,鳥名。聚鷸羽以為冠,非法之服。鄭伯聞而惡之,惡其服非法。使盜誘之。八月,盜殺之于陳、宋之間。君子曰:「服之不衷,身之災也,衷,猶適也。詩曰『彼己之子,不稱其服』,詩曹風,刺小人在位,言彼人之德不稱其服。子臧之服不稱也夫!詩曰『自詒伊慼』,其子臧之謂矣!詩小雅。詒,遺也。慼,憂也。取其自遺憂。夏書曰『地平天成』,稱也!」夏書,逸書。地平其化,天成其施,上下相稱為宜。
宋及楚平,宋成公如楚,還入於鄭,鄭伯將享之,問禮於皇武子,皇武子,鄭卿。對曰:「宋,先代之後也,於周為客,天子有事,膰焉,有事,祭宗廟也。膰,祭肉。尊之,故賜以祭胙。有喪,拜焉,宋弔周喪,王特拜謝之。豐厚可也。」鄭伯從之,享宋公有加,禮也。禮物事事加厚。善鄭能尊先代。
冬,天王出居于鄭。襄王也。天子以天下為家,故所在稱居。天子無外,而書「出」者,譏王蔽於匹夫之孝,不顧天下之重,因其辟母弟之難書出,言其自絕於周。
冬,王使來告難,曰:「不穀不德,得罪于母之寵子帶,鄙在鄭地氾,鄙,野也。敢告叔父!」天子謂同姓諸侯曰叔父。臧文仲對曰:「天子蒙塵于外,敢不奔問官守!」官守,王之羣臣。王使簡師父告于晉,使左鄢父告于秦。二子,周大夫。天子無出,書曰「天王出居于鄭」,辟母弟之難也,叔帶,襄王同母弟。天子凶服降名,禮也。凶服,素服。降名,稱不穀。
鄭伯與孔將鉏、石甲父、侯宣多省視官具于氾,三子,鄭大夫。省官司,具器用。而後聽其私政,禮也。得先君後己之禮。
晉侯夷吾卒。文公定位而後告。未同盟而赴以名。
僖二十五年 前六三五
二十有五年春王正月丙午,衞侯燬滅邢。衞、邢同姬姓,惡其親親相滅,故稱名罪之。
衞人將伐邢,禮至曰:「不得其守,國不可得也,禮至,衞大夫。守,謂邢正卿國子。我請昆弟仕焉。」乃往得仕。為明年滅邢傳。二十五年春,衞人伐邢,二禮從國子巡城,掖以赴外殺之。正月丙午,衞侯燬滅邢,同姓也,故名。禮至為銘曰「余掖殺國子,莫余敢止」。惡其不知恥詐以滅同姓,而反銘功於器。
秦伯師于河上,將納王。狐偃言於晉侯曰:「求諸侯莫如勤王,勤,納王也。諸侯信之,且大義也!繼文之業而信宣於諸侯,今為可矣!」晉文侯仇為平王侯伯,匡輔周室。使卜偃卜之,曰:「吉!遇黃帝戰于阪泉之兆。」黃帝與神農之後姜氏戰于阪泉之野,勝之,今得其兆,故以為吉。公曰:「吾不堪也。」文公自以為己當此兆,故曰不堪。對曰:「周禮未改,今之王,古之帝也。」言周德雖衰,其命未改,今之周王自當帝兆,不謂晉。公曰:「筮之。」筮之,遇大有,乾下離上,大有。之睽,兌下離上,睽,大有九三變而為睽。曰:「吉!遇公用享于天子之卦,大有九三爻辭也。三為三公而得位,變而為兌,兌為說,得位而說,故能為王所宴饗。戰克而王饗,吉孰大焉!言卜筮協吉。且是卦也,方更揔言二卦之義,不繫於一爻。天為澤,以當日,天子降心以逆公,不亦可乎?乾為天,兌為澤,乾變為兌,而上當離,離為日,日之在天,垂曜在澤,天子在上,說心在下,是降心逆公之象。大有去睽而復,亦其所也。」言去睽卦,還論大有,亦有天子降心之象,乾尊離卑,降尊下卑,亦其義也。晉侯辭秦師而下。辭讓秦師使還。順流故曰下。
三月甲辰,次于陽樊,右師圍溫,大叔在溫故。左師逆王。夏四月丁巳,王入于王城,取大叔于溫,殺之于隰城。戊午,晉侯朝王,王享醴,命之宥。既行享禮而設醴酒,又加之以幣帛以助歡也。宥,助也。請隧,弗許,闕地通路曰隧,王之葬禮也。諸侯皆縣柩而下。曰:「王章也!章顯王者,與諸侯異。未有代德而有二王,亦叔父之所惡也。」與之陽樊、溫、原、欑茅之田,晉於是始啟南陽。在晉山南河北,故曰南陽。
陽樊不服,圍之,倉葛呼曰:倉葛,陽樊人。「德以柔中國,刑以威四夷,宜吾不敢服也!此誰非王之親姻,其俘之也?」乃出其民。取其土而已。
夏四月癸酉,衞侯燬卒。無傳。五同盟。
宋蕩伯姬來逆婦。無傳。伯姬,魯女,為宋大夫蕩氏妻也,自為其子來逆。稱婦,姑存之辭。婦人越竟迎婦,非禮,故書。
宋殺其大夫。無傳。其事則未聞。於例為大夫無罪,故不稱名。
秋,楚人圍陳,納頓子于頓。頓迫於陳而出奔楚,故楚圍陳以納頓子。不言遂,明一事也。子玉稱人,從告。頓子不言歸,興師見納故。
秋,秦、晉伐鄀。鄀本在商密,秦楚界上小國,其後遷於南郡鄀縣。楚鬭克、屈禦寇以申、息之師戍商密。鬭克,申公子儀。屈禦寇,息公子邊。商密,鄀別邑,今南鄉丹水縣。戍,守也。二子屯兵於析,以為商密援。秦人過析,隈入而係輿人,以圍商密,昏而傅焉,析,楚邑,一名白羽,今南鄉析縣。隈,隱蔽之處。係縛輿人,詐為克析,得其囚俘者,昏而傅城,不欲令商密知囚非析人。宵,坎血加書,偽與子儀、子邊盟者。掘地為坎,以埋盟之餘血,加盟書其上。商密人懼,曰:「秦取析矣,戍人反矣!」乃降秦師。秦師囚申公子儀、息公子邊以歸。商密既降,析戍亦敗,故得囚二子。楚令尹子玉追秦師,弗及,不復言晉者,秦為兵主。遂圍陳,納頓子于頓。為頓圍陳。
葬衞文公。無傳。
冬,晉侯圍原,命三日之糧,原不降,命去之,諜出,諜,間也。曰:「原將降矣。」軍吏曰:「請待之。」公曰:「信,國之寶也,民之所庇也,得原失信,何以庇之?所亡滋多。」退一舍而原降,遷原伯貫于冀。伯貫,周守原大夫也。趙衰為原大夫,狐溱為溫大夫。狐溱,狐毛之子。
冬十有二月癸亥,公會衞子、莒慶,盟于洮。洮,魯地。衞文公既葬,成公不稱爵者,述父之志,降名從未成君,故書子以善之。莒慶不稱氏,未賜族。
衞人平莒于我。十二月,盟于洮,脩衞文公之好,且及莒平也。莒以元年酈之役怨魯,衞文公將平之,未及而卒,成公追成父志,降名以行事,故曰脩文公之好。
晉侯問原守於寺人勃鞮,勃鞮,披也。對曰:「昔趙衰以壺飧從,徑餒而弗食。」言其廉且仁,不忘君也。徑,猶行也。故使處原。從披言也。衰雖有大功,猶簡小善以進之,示不遺勞。
僖二十六年 前六三四
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己未,公會莒子、衞甯速,盟于向。向,莒地。甯速,衞大夫,莊子也。
二十六年春王正月,公會莒茲丕公、茲丕,時君之號。莒夷無謚,以號為稱。甯莊子,盟于向,尋洮之盟也。洮盟在前年。
齊人侵我西鄙,公追齊師至酅,弗及。公逐齊師,遠至齊地,故書之。濟北穀城縣西有地名酅下。夏,齊人伐我北鄙。孝公未入魯竟,先使微者伐之。衞人伐齊。
齊師侵我西鄙,討是二盟也。夏,齊孝公伐我北鄙,衞人伐齊,洮之盟故也。
公使展喜犒師,勞齊師。使受命于展禽,柳下惠。齊侯未入竟,展喜從之,曰:「寡君聞君親舉玉趾,將辱於敝邑,使下臣犒執事。」言執事,不敢斥尊。齊侯曰:「魯人恐乎?」對曰:「小人恐矣,君子則否。」齊侯曰:「室如縣罊,野無青草,何恃而不恐?」如,而也。時夏四月,今之二月,野物未成,故言居室而資糧縣盡,在野則無蔬食之物,所以當恐。對曰:「恃先王之命!昔周公、大公股肱周室,夾輔成王,成王勞之而賜之盟,曰『世世子孫無相害也』,載在盟府,載,載書也。大師職之,職,主也。大公為大師,兼主司盟之官。桓公是以糾合諸侯而謀其不協,彌縫其闕而匡救其災,昭舊職也,及君即位,諸侯之望曰『其率桓之功』,率,循也。我敝邑用不敢保聚,用此舊盟,故不聚衆保守。曰『豈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廢職,其若先君何?君必不然』,恃此以不恐。」齊侯乃還。
公子遂如楚乞師。公子遂,魯卿也。乞,不保得之辭。
東門襄仲、臧文仲如楚乞師。襄仲居東門,故以為氏。臧文仲為襄仲副使,故不書。臧孫見子玉,而道之伐齊宋,以其不臣也。言其不臣事周室,可以此罪責而伐之。
秋,楚人滅夔,以夔子歸。夔,楚同姓國,今建平秭歸縣。夔有不祀之罪,故不譏楚滅同姓。
夔子不祀祝融與鬻熊,祝融,高辛氏之火正,楚之遠祖也。鬻熊,祝融之十二世孫。夔,楚之別封,故亦世紹其祀。楚人讓之,對曰:「我先王熊摯有疾,鬼神弗赦,而自竄于夔,熊摯,楚嫡子,有疾,不得嗣位,故別封為夔子。吾是以失楚,又何祀焉?」廢其常祀,而飾辭文過。秋,楚成得臣、鬭宜申帥師滅夔,以夔子歸。成得臣,令尹子玉也。鬭宜申,司馬子西也。
冬,楚人伐宋,圍緡。
宋以其善於晉侯也,重耳之出也,宋襄公贈馬二十乘。叛楚即晉。冬,楚令尹子玉、司馬子西帥師伐宋,圍緡。
公以楚師伐齊,取穀。傳例曰「師能左右之曰以」。
公以楚師伐齊,取穀。凡師能左右之曰以。左右,謂進退在己。寘桓公子雍於穀,易牙奉之以為魯援,雍本與孝公爭立,故使居穀以偪齊。楚申公叔侯戍之。為二十八年楚子使申叔去穀張本。桓公之子七人,為七大夫於楚。言孝公不能撫公族。
公至自伐齊。無傳。
僖二十七年 前六三三
二十有七年春,杞子來朝。
二十七年春,杞桓公來朝,用夷禮,故曰子。杞,先代之後,而迫於東夷,風俗雜壞,言語衣服有時而夷,故杞子卒,傳言其夷也,今稱朝者,始於朝禮,終而不全,異於介葛盧,故唯貶其爵。公卑杞,杞不共也。杞用夷禮,故賤之。
夏六月庚寅,齊侯昭卒。十九年與魯大夫盟于齊。
夏,齊孝公卒。有齊怨,前年齊再伐魯。不廢喪紀,禮也。弔贈之數不有廢。
秋八月乙未,葬齊孝公。無傳。三月而葬,速。
乙巳,公子遂帥師入杞。弗地曰入。八月無乙巳,乙巳九月六日。
秋,入杞,責無禮也。責不共也。
冬,楚人、陳侯、蔡侯、鄭伯、許男圍宋。傳言楚子使子玉去宋,經書人者,恥不得志,以微者告。猶序諸侯之上,楚主兵故。
楚子將圍宋,使子文治兵於睽,子文時不為令尹,故云使。治兵,習號令也。睽,楚邑。終朝而畢,不戮一人。終朝,自旦及食時也。子文欲委重於子玉,故略其事。子玉復治兵於蒍,子玉為令尹故。蒍,楚邑。終日而畢,鞭七人,貫三人耳。國老皆賀子文,子文飲之酒,賀子玉堪其事。蒍賈尚幼,後至,不賀,蒍賈,伯嬴,孫叔敖之父。幼,少也。子文問之,對曰:「不知所賀!子之傳政於子玉,曰以靖國也,靖諸內而敗諸外,所獲幾何?子玉之敗,子之舉也,舉以敗國,將何賀焉?子玉剛而無禮,不可以治民,過三百乘,其不能以入矣!苟入而賀,何後之有?」三百乘,二萬二千五百人。冬,楚子及諸侯圍宋。
十有二月甲戌,公會諸侯,盟于宋。無傳。諸侯伐宋,公與楚有好而往會之,非後期。宋方見圍,無嫌於與盟,故直以宋地。
宋公孫固如晉告急。公孫固,宋莊公孫。先軫曰:「報施救患,取威定霸,於是乎在矣!」先軫,晉下軍之佐,原軫也。報宋贈馬之施。狐偃曰:「楚始得曹而新昏於衞,若伐曹衞,楚必救之,則齊宋免矣。」前年楚使申叔侯戍穀以偪齊。
於是乎蒐于被廬,晉常以春蒐禮改政令,敬其始也。被廬,晉地。作三軍,閔元年晉獻公作二軍,今復大國之禮。謀元帥。中軍帥。趙衰曰:「郤縠可!臣亟聞其言矣,說禮樂而敦詩書,詩書,義之府也,禮樂,德之則也,德義,利之本也,夏書曰『賦納以言,明試以功,車服以庸』,尚書虞夏書也,賦納以言,觀其志也,明試以功,考其事也,車服以庸,報其勞也。賦,猶取也。庸,功也。君其試之!」乃使郤縠將中軍,郤溱佐之,使狐偃將上軍,讓於狐毛,而佐之。狐毛,偃之兄。命趙衰為卿,讓於欒枝、先軫,欒枝,貞子也,欒賓之孫。使欒枝將下軍,先軫佐之,荀林父御戎,魏犫為右。荀林父,中行桓子。
晉侯始入而教其民,二年,欲用之,二十四年入。子犯曰:「民未知義,未安其居。」無義則苟生。於是乎出定襄王,二十五年定襄王,以示事君之義。入務利民,民懷生矣,將用之,子犯曰:「民未知信,未宣其用。」宣,明也,未明於見用之信。於是乎伐原,以示之信,伐原在二十五年。民易資者,不求豐焉,不詐以求多。明徵其辭,重言信。公曰:「可矣乎?」子犯曰:「民未知禮,未生其共。」於是乎大蒐以示之禮,蒐,順少長、明貴賤。作執秩以正其官,執秩,主爵秩之官。民聽不惑而後用之,出穀戍、釋宋圍,楚子使申叔去穀、子玉去宋。一戰而霸,文之教也。謂明年戰城濮。
僖二十八年 前六三二
二十有八年春,晉侯侵曹,晉侯伐衞。再舉晉侯者,曹、衞兩來告。
二十八年春,晉侯將伐曹,假道于衞,曹在衞東故。衞人弗許。還,自南河濟,從汲郡南渡,出衞南而東。侵曹,伐衞。正月戊申,取五鹿。五鹿,衞地。
二月,晉郤縠卒,原軫將中軍,胥臣佐下軍,上德也。先軫以下軍佐超將中軍,故曰上德。胥臣,司空季子。
晉侯、齊侯盟于斂盂。斂盂,衞地。衞侯請盟,晉人弗許,衞侯欲與楚,國人不欲,故出其君以說于晉,衞侯出居于襄牛。襄牛,衞地。
公子買戍衞,不卒戍,刺之。公子買,魯大夫子叢也。內殺大夫皆書刺,言用周禮三刺之法,示不枉濫也。公實畏晉,殺子叢而誣叢以廢戍之罪,恐不為遠近所信,故顯書其罪。楚人救衞。
公子買戍衞,晉伐衞,衞,楚之昏姻,魯欲與楚,故戍衞。楚人救衞,不克,公懼於晉,殺子叢以說焉,召子叢而殺之,以謝晉。謂楚人「不卒戍也」。詐告楚人,言子叢不終戍事而歸,故殺之。殺子叢在楚救衞下,經在上者,救衞赴晚至。
三月丙午,晉侯入曹。
晉侯圍曹,門焉,多死,攻曹城門。曹人尸諸城上,磔晉死人於城上。晉侯患之,聽輿人之謀,稱「舍於墓」,輿,衆也。舍墓,為將發冢。師遷焉,曹人兇懼,遷至曹人墓。兇兇,恐懼聲。為其所得者,棺而出之,因其兇也而攻之。三月丙午,入曹,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,且曰獻狀,軒,大夫車。言其無德居位者多,故責其功狀。令無入僖負羈之宮而免其族,報施也。報飧璧之施。魏犫、顛頡怒曰:「勞之不圖,報於何有?」二子各有從亡之勞。爇僖負羈氏。爇,燒也。魏犫傷於胷,公欲殺之而愛其材,材,力。使問,且視之,病,將殺之,魏犫束胷見使者,曰:「以君之靈,不有寧也。」言不以病故自安寧。距躍三百,曲踊三百,距躍,超越也。曲踊,跳踊也。百,猶勱也。乃舍之。殺顛頡以徇于師,立舟之僑以為戎右。舟之僑,故虢臣,閔二年奔晉,以代魏犫,為先歸張本。
執曹伯,畀宋人。畀,與也。執諸侯當以歸京師,晉欲怒楚使戰,故以與宋,所謂譎而不正。
宋人使門尹般如晉師告急,門尹般,宋大夫。公曰:「宋人告急,舍之則絕,與晉絕。告楚不許,我欲戰矣,齊秦未可,若之何?」未肯戰。先軫曰:「使宋舍我而賂齊秦,求救於齊秦。藉之告楚,假借齊秦,使為宋請。我執曹君,而分曹衞之田以賜宋人,楚愛曹衞,必不許也,不許齊秦之請。喜賂怒頑,能無戰乎?」言齊秦喜得宋賂而怒楚之頑,必自戰也。不可告請,故曰頑。公說,執曹伯,分曹衞之田以畀宋人。
夏四月己巳,晉侯、齊師、宋師、秦師及楚人戰于城濮,楚師敗績。宋公、齊國歸父、秦小子憖既次城濮,以師屬晉,不與戰也。子玉及陳、蔡之師不書,楚人恥敗,告文略也。大崩曰敗績。
楚子入居于申,申在方城內,故曰入。使申叔去穀,二十六年申叔戍穀。使子玉去宋,曰:「無從晉師!晉侯在外十九年矣,而果得晉國,晉侯生十七年而亡,亡十九年而反,凡三十六年,至此四十矣。險阻艱難,備嘗之矣,民之情偽,盡知之矣,天假之年,獻公之子九人,唯文公在,故曰天假之年。而除其害,除惠、懷、呂、郤。天之所置,其可廢乎?軍志曰『允當則歸』,無求過分。軍志,兵書。又曰『知難而退』,又曰『有德不可敵』,此三志者,晉之謂矣!」謂今與晉遇,當用此三志。子玉使伯棼請戰,伯棼,子越椒也,鬭伯比之孫。曰:「非敢必有功也,願以間執讒慝之口。」間執,猶塞也。讒慝,若蒍賈之言,謂子玉不能以三百乘入。王怒,少與之師,唯西廣、東宮與若敖之六卒實從之。楚子還申,遣此兵以就前圍宋之衆。楚有左右廣,又大子有宮甲,分取以給之。若敖,楚武王之祖父葬若者,子玉之祖也。六卒,子玉宗人之兵六百人。言不悉師以益之。
子玉使宛春告於晉師曰:「請復衞侯而封曹,臣亦釋宋之圍。」衞侯未出竟,曹伯見執在宋,已失位,故言復衞、封曹。子犯曰:「子玉無禮哉!君取一,臣取二,君取一,以釋宋圍惠晉侯,臣取二,復曹衞為己功。不可失矣!」言可伐。先軫曰:「子與之!定人之謂禮,楚一言而定三國,我一言而亡之,我則無禮,何以戰乎?不許楚言,是弃宋也,救而弃之,謂諸侯何?言將為諸侯所怪。楚有三施,我有三怨,怨讎已多,將何以戰?不如私許復曹衞以攜之,私許二國,使告絕于楚,而後復之。攜,離也。執宛春以怒楚,既戰而後圖之。」須勝負決乃定計。公說,乃拘宛春於衞,且私許復曹衞。曹衞告絕於楚。子玉怒,從晉師。晉師退,軍吏曰:「以君辟臣,辱也!且楚師老矣,何故退?」子犯曰:「師直為壯,曲為老,豈在久乎?微楚之惠不及此,重耳過楚,楚成王有贈送之惠。退三舍辟之,所以報也!一舍三十里。初,楚子云「若反國何以報我」,故以退三舍為報。背惠食言,以亢其讎,亢,猶當也。讎,謂楚也。我曲楚直,其衆素飽,不可謂老!直氣盈飽。我退而楚還,我將何求?若其不還,君退臣犯,曲在彼矣。」退三舍。楚衆欲止,子玉不可。
夏四月戊辰,晉侯、宋公、齊國歸父、崔夭、秦小子憖次于城濮,國歸父、崔夭,齊大夫也。小子憖,秦穆公子也。城濮,衞地。楚師背酅而舍。酅,丘陵險阻名。晉侯患之,聽輿人之誦,恐衆畏險,故聽其歌誦。曰「原田每每,舍其舊而新是謀」,高平曰原。喻晉軍美盛,若原田之草每每然,可以謀立新功,不足念舊惠。公疑焉,疑衆謂己背舊謀新。子犯曰:「戰也!戰而捷,必得諸侯,若其不捷,表裏山河,必無害也。」晉國外河而內山。公曰:「若楚惠何?」欒貞子曰:「漢陽諸姬,楚實盡之,貞子,欒枝也。水北曰陽。姬姓之國在漢北者,楚盡滅之。思小惠而忘大恥,不如戰也。」晉侯夢與楚子搏,搏,手搏。楚子伏己而盬其腦,盬,啑也。是以懼,子犯曰:「吉!我得天,楚伏其罪,吾且柔之矣!」晉侯上向故得天,楚子下向地故伏其罪,腦所以柔物。子犯審見事宜,故權言以答夢。子玉使鬭勃請戰,鬭勃,楚大夫。曰:「請與君之士戲!君馮軾而觀之,得臣與寓目焉。」寓,寄也。晉侯使欒枝對曰:「寡君聞命矣!楚君之惠,未之敢忘,是以在此,為大夫退,其敢當君乎?既不獲命矣,不獲止命。敢煩大夫謂二三子:煩鬭勃令戒勑子玉、子西之屬。『戒爾車乘,敬爾君事,詰朝將見!』」詰朝,平旦。晉車七百乘,韅靷鞅靽,五萬二千五百人。在背曰韅,在胷曰靷,在腹曰鞅,在後曰靽,言駕乘脩備。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,曰:「少長有禮,其可用也。」有莘,故國名。少長,猶言大小。遂伐其木,以益其兵。伐木以益攻戰之具,輿曳柴亦是也。
己巳,晉師陳于莘北,胥臣以下軍之佐當陳蔡。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將中軍,曰:「今日必無晉矣。」子西將左,子上將右。子西,鬭宜申。子上,鬭勃。胥臣蒙馬以虎皮,先犯陳蔡,陳蔡奔,楚右師潰。陳蔡屬楚右師。狐毛設二旆而退之,旆,大旗也。又建二旆而退,使若大將稍却。欒枝使輿曳柴而偽遁,曳柴起塵,詐為衆走。楚師馳之,原軫、郤溱以中軍公族橫擊之,公族,公所率之軍。狐毛、狐偃以上軍夾攻子西,楚左師潰,楚師敗績。子玉收其卒而止,故不敗。三軍唯中軍完,是大崩。晉師三日館穀,館,舍也。食楚軍穀三日。及癸酉而還。
甲午,至于衡雍,作王宮于踐土。衡雍,鄭地,今熒陽卷縣。襄王聞晉戰勝,自往勞之,故為作宮。鄉役之三月,鄉,猶屬也。城濮役之前三月。鄭伯如楚,致其師,為楚師既敗而懼,使子人九行成于晉,子人氏,九名。晉欒枝入盟鄭伯。五月丙午,晉侯及鄭伯盟于衡雍。丁未,獻楚俘于王,駟介百乘,徒兵千,駟介,四馬被甲。徒兵,步卒。鄭伯傅王,用平禮也。傅,相也。以周平王享晉文侯仇之禮享晉侯。己酉,王享醴,命晉侯宥,既饗,又命晉侯助以束帛,以將厚意。王命尹氏及王子虎、內史叔興父,策命晉侯為侯伯,以策書命晉侯為伯也。周禮,九命作伯。尹氏、王子虎,皆王卿士也,叔興父,大夫也,三官命之,以寵晉。賜之大輅之服、戎輅之服,大輅,金輅。戎輅,戎車。二輅各有服。彤弓一、彤矢百、玈弓矢千,彤,赤弓。玈,黑弓。弓一矢百,則矢千弓十矣。諸侯賜弓矢,然後專征伐。秬鬯一卣,秬,黑黍,鬯,香酒,所以降神。卣,器名。虎賁三百人,曰:「王謂叔父:『敬服王命,以綏四國,糾逖王慝!』」逖,遠也。有惡於王者,糾而遠之。晉侯三辭從命,曰:「重耳敢再拜稽首,奉揚天子之丕顯休命!」稽首,首至地。丕,大也。休,美也。受策以出,出入三覲。出入,猶去來也。從來至去,凡三見王。
楚殺其大夫得臣。
衞侯出奔楚。
衞侯聞楚師敗,懼,出奔楚,遂適陳,自襄牛出。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。奉使攝君事。
五月癸丑,公會晉侯、齊侯、宋公、蔡侯、鄭伯、衞子、莒子,盟于踐土。踐土,鄭地。王子虎臨盟,不同歃,故不書。衞侯出奔,其弟叔武攝位受盟,非王命所加,從未成君之禮,故稱子而序鄭伯之下。經書癸丑,月十八日也,傳書癸亥,月二十八日,經傳必有誤。陳侯如會。無傳。陳本與楚,楚敗,懼而屬晉。來不及盟,故曰如會。公朝于王所。無傳。王在踐土,非京師,故曰王所。
癸亥,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,踐土宮之庭。書踐土,別於京師。要言曰:「皆獎王室,無相害也,有渝此盟,明神殛之,俾隊其師,無克祚國,獎,助也。渝,變也。殛,誅也。俾,使也。隊,隕也。克,能也。及而玄孫,無有老幼。」君子謂是盟也信,合義信。謂晉於是役也能以德攻。以文德教民而後用之。
楚殺其大夫得臣。子玉違其君命以取敗,稱名以殺,罪之。
初,楚子玉自為瓊弁玉纓,未之服也,弁,以鹿子皮為之。瓊,玉之別名,次之以飾弁及纓,詩云「會弁如星」。先戰,夢河神謂己曰「畀余!余賜女孟諸之麋」,孟諸,宋藪澤。水草之交曰麋。弗致也,大心與子西使榮黃諫,大心,子玉之子。子西,子玉之族。子玉剛愎,故因榮黃。榮黃,榮季也。弗聽,榮季曰:「死而利國,猶或為之,況瓊玉乎?是糞土也,而可以濟師,將何愛焉?」因神之欲,以附百姓之願,濟師之理。弗聽,出告二子曰:「非神敗令尹,令尹其不勤民,實自敗也。」盡心盡力、無所愛惜為勤。既敗,王使謂之曰:「大夫若入,其若申息之老何?」申息二邑子弟皆從子玉而死。言何以見其父老。子西、孫伯曰:「得臣將死,二臣止之曰『君其將以為戮』。」孫伯即大心,子玉子也。二子以此答王使,言欲令子玉往就君戮。及連穀而死。至連穀,王無赦命,故自殺也。文十年傳曰「城濮之役,王使止子玉,曰『無死』,不及,子西亦自殺,縊而縣絕,故得不死」,王時別遣追前使。連穀,楚地。殺得臣,經在踐土盟上,傳在下者,說晉事畢而次及楚,屬文之宜。晉侯聞之而後喜可知也,喜見於顏色。曰:「莫余毒也已!蒍呂臣實為令尹,奉己而已,不在民矣!」言其自守無大志。
六月,衞侯鄭自楚復歸于衞。復其位曰復歸。晉人感叔武之賢而復衞侯,衞侯之入由于叔武,故以國逆為文,例在成十八年。衞元咺出奔晉。元咺,衞大夫。雖為叔武訟訴,失君臣之節,故無賢文。奔例在宣十年。
或訴元咺於衞侯曰:「立叔武矣。」其子角從公,公使殺之。角,元咺子。咺不廢命,奉夷叔以入守。夷,謚。六月,晉人復衞侯,以叔武受盟於踐土,故聽衞侯歸。甯武子與衞人盟于宛濮,武子,甯俞也。陳留長垣縣西南有宛亭,近濮水。曰:「天禍衞國,君臣不協,以及此憂也,衞侯欲與楚,國人不欲,故不和也。今天誘其衷,衷,中也。使皆降心以相從也,不有居者,誰守社稷?不有行者,誰扞牧圉?牛曰牧,馬曰圉。不協之故,用昭乞盟于爾大神,以誘天衷,自今日以往,既盟之後,行者無保其力,居者無懼其罪,有渝此盟,以相及也,以惡相及。明神先君,是糾是殛。」國人聞此盟也而後不貳。傳言叔武之賢、甯俞之忠,衞侯所以書復歸。衞侯先期入,不信叔武。甯子先,長牂守門,以為使也,與之乘而入,長牂,衞大夫。甯子患公之欲速,故先入,欲安喻國人。公子歂犬、華仲前驅,衞侯遂驅,奄甯子未備。二子,衞大夫。叔武將沐,聞君至,喜,捉髮走出,前驅射而殺之,公知其無罪也,枕之股而哭之。公以叔武尸枕其股。歂犬走出,手射叔武故。公使殺之。元咺出奔晉。元咺以衞侯驅入殺叔武,故至晉愬之。
陳侯款卒。無傳。凡四同盟。
城濮之戰,晉中軍風于澤,牛馬因風而走,皆失之。亡大旆之左旃,大旆,旗名。繫旐曰旆,通帛曰旃。祁瞞奸命,掌此二事而不脩,為奸軍令。司馬殺之,以徇于諸侯,使茅茷代之。師還,壬午,濟河,舟之僑先歸,士會攝右。權代舟之僑也。士會,隨武子,士蒍之孫。秋七月丙申,振旅,愷以入于晉,愷,樂也。獻俘授馘,飲至大賞,授,數也。獻楚俘於廟。徵會討貳,徵召諸侯,將冬會于溫。殺舟之僑以徇于國,民於是大服。君子謂文公其能刑矣,三罪而民服,三罪,顛頡、祁瞞、舟之僑。詩云「惠此中國,以綏四方」,不失賞刑之謂也。詩大雅,言賞刑不失,則中國受惠、四方安靖。
秋,杞伯姬來。無傳。莊公女。歸寧曰來。
公子遂如齊。無傳。聘也。
冬,公會晉侯、齊侯、宋公、蔡侯、鄭伯、陳子、莒子、邾子、秦人于溫。陳共公稱子,先君未葬,例在九年。宋襄公稱子,自在本班,陳共公稱子,降在鄭下,陳懷公稱子而在鄭上,傳無義例,蓋主會所次,非褒貶也。
冬,會于溫,討不服也。討衞、許。
晉人執衞侯,歸之于京師。稱人以執,罪及民也,例在成十五年。諸侯不得相治,故歸之京師。衞元咺自晉復歸于衞。元咺與衞侯訟,得勝而歸,從國逆例者,明衞侯無道於民,國人與元咺。
衞侯與元咺訟,爭殺叔武事。甯武子為輔,鍼莊子為坐,士榮為大士,大士,治獄官也。周禮,命夫命婦不躬坐獄訟,元咺又不宜與其君對坐,故使鍼莊子為主,又使衞之忠臣及其獄官質正元咺,傳曰「王叔之宰與伯輿之大夫坐獄於王庭」,各不身親,蓋今長吏有罪,先驗吏卒之義。衞侯不勝,三子辭屈。殺士榮,刖鍼莊子,謂甯俞忠而免之,執衞侯,歸之于京師,寘諸深室,深室,別為囚室。甯子職納橐饘焉。甯俞以君在幽隘,故親以衣食為己職。橐,衣之囊。饘,糜也。言其忠主,所慮者深。元咺歸于衞,立公子瑕。瑕,衞公子適也。
天王狩于河陽。晉地,今河內有河陽縣。晉實召王,為其辭逆而意順,故經以王狩為辭。壬申,公朝于王所。壬申十月十日,有日而無月,史闕文。
是會也,晉侯召王,以諸侯見,且使王狩。晉侯大合諸侯,而欲尊事天子以為名義,自嫌強大,不敢朝周,喻王出狩,因得盡羣臣之禮,皆譎而不正之事。仲尼曰:「以臣召君,不可以訓,故書曰『天王狩于河陽』,言非其地也,使若天王自狩,以失地故書,河陽實以屬晉,非王狩地。且明德也。」隱其召君之闕,欲以明晉之功德。河陽之狩、趙盾之弒、泄冶之罪,皆違凡變例,以起大義,危疑之理,故特稱仲尼以明之。壬申,公朝于王所。執衞侯,經在朝王下,傳在上者,告執晚。
晉人執衞侯,歸之于京師。衞元咺自晉復歸于衞。
諸侯遂圍許。會溫諸侯也。許比再會不至,故因會共伐之。
丁丑,諸侯圍許。十月十五日,有日無月。
曹伯襄復歸于曹,晉感侯獳之言而復曹伯,故從國逆之例。遂會諸侯圍許。言遂,得復而行,不歸國也。
晉侯有疾,曹伯之豎侯獳貨筮史,豎,掌通內外者。史,晉史。使曰:「以曹為解!以滅曹為解故。齊桓公為會而封異姓,封邢衞。今君為會而滅同姓,曹叔振鐸,文之昭也,叔振鐸,曹始封君,文王之子。先君唐叔,武之穆也,且合諸侯而滅兄弟,非禮也!與衞偕命,私許復曹衞。而不與偕復,非信也!同罪異罰,非刑也!衞已復故。禮以行義,信以守禮,刑以正邪,舍此三者,君將若之何?」公說,復曹伯,遂會諸侯于許。
晉侯作三行以禦狄,荀林父將中行,屠擊將右行,先蔑將左行。晉置上中下三軍,今復增置三行,以辟天子六軍之名。三行無佐,疑大夫帥。
僖二十九年 前六三一
二十有九年春,介葛盧來。介,東夷國也,在城陽黔陬縣。葛盧,介君名也。不稱朝,不見公,且不能行朝禮。雖不見公,國賓禮之,故書。
二十九年春,介葛盧來朝,舍于昌衍之上,魯縣東南有昌平城。公在會,饋之芻米,禮也。嫌公行不當致饋,故曰禮也。
公至自圍許。無傳。
夏六月,會王人、晉人、宋人、齊人、陳人、蔡人、秦人,盟于翟泉。翟泉,今洛陽城內大倉西南池水也。魯侯諱盟天子大夫,諸侯大夫又違禮盟公侯,王子虎違禮下盟,故不言公會,又皆稱人。
夏,公會王子虎、晉狐偃、宋公孫固、齊國歸父、陳轅濤塗、秦小子憖,盟于翟泉,尋踐土之盟,且謀伐鄭也。經書蔡人而傳無名氏,即微者。秦小子憖在蔡下者,若宋向戌之後會。卿不書,罪之也。晉侯始霸,翼戴天子,諸侯輯睦,王室無虞,而王子虎下盟列國,以瀆大典,諸侯大夫上敵公侯,虧禮傷教,故貶諸大夫,諱公與盟。在禮,卿不會公侯,會伯子男可也。大國之卿當小國之君,故可以會伯子男。諸卿之見貶,亦兼有此闕,故傳重發之。
秋,大雨雹。
秋,大雨雹,為災也。
冬,介葛盧來。
冬,介葛盧來,以未見公,故復來朝,禮之,加燕好。燕,燕禮也。好,好貨也。一歲再來,故加之。介葛盧聞牛鳴,曰:「是生三犧,皆用之矣,其音云。」問之而信。傳言人聽或通鳥獸之情。
僖三十年 前六三〇
三十年春王正月。
三十年春,晉人侵鄭,以觀其可攻與否。
夏,狄侵齊。
狄間晉之有鄭虞也,夏,狄侵齊。齊,晉與國。
秋,衞殺其大夫元咺及公子瑕。咺見殺稱名者,訟君求直,又先歸立公子瑕,非國人所與,罪之也。瑕立經年,未會諸侯,故不稱君。衞侯鄭歸于衞。魯為之請,故從諸侯納之例,例在成十八年。
晉侯使醫衍酖衞侯,衍,醫名。晉侯實怨衞侯,欲殺而罪不及死,故使醫因治疾而加酖毒。甯俞貨醫,使薄其酖,不死。甯俞視衞侯衣食,故得知之。公為之請,納玉於王與晉侯,皆十瑴,王許之。雙玉曰瑴。公本與衞同好,故為之請。秋,乃釋衞侯。衞侯使賂周歂、冶廑,曰:「苟能納我,吾使爾為卿。」恐元咺距己,故賂周、冶。周、冶殺元咺及子適、子儀。子儀,瑕母弟。不書殺,賤也。公入祀先君,周、冶既服,將命,服卿服,將入廟受命。周歂先入,及門,遇疾而死,冶廑辭卿。見周歂死而懼。
晉人、秦人圍鄭。晉軍函陵,秦軍氾南,各使微者圍鄭,故稱人。
九月甲午,晉侯、秦伯圍鄭,以其無禮於晉,文公亡,過鄭,鄭不禮之。且貳於楚也,晉軍函陵,秦軍氾南。此東氾也,在熒陽中牟縣南。佚之狐言於鄭伯曰:「國危矣!若使燭之武見秦君,師必退。」佚之狐、燭之武,皆鄭大夫。公從之,辭曰:「臣之壯也,猶不如人,今老矣,無能為也已。」公曰:「吾不能早用子,今急而求子,是寡人之過也!然鄭亡,子亦有不利焉。」許之。夜縋而出,縋,縣城而下。見秦伯曰:「秦晉圍鄭,鄭既知亡矣,若亡鄭而有益於君,敢以煩執事!執事,亦謂秦。越國以鄙遠,君知其難也,設得鄭以為秦邊邑,則越晉而難保。焉用亡鄭以陪鄰?陪,益也。鄰之厚,君之薄也!若舍鄭以為東道主,行李之往來,共其乏困,行李,使人。君亦無所害!且君嘗為晉君賜矣,許君焦瑕,朝濟而夕設版焉,君之所知也!晉君,謂惠公也。焦、瑕,晉河外五城之二邑。朝濟河而夕設版築以距秦,言背秦之速。夫晉何厭之有?既東封鄭,又欲肆其西封,封,疆也。肆,申也。不闕秦,焉取之?闕秦以利晉,唯君圖之。」秦伯說,與鄭人盟,使杞子、逢孫、揚孫戍之乃還。三子,秦大夫,反為鄭守。子犯請擊之,公曰:「不可!微夫人之力不及此,請擊秦也。夫人,謂秦穆公。因人之力而敝之,不仁,失其所與,不知,以亂易整,不武,秦晉和整而還相攻,更為亂也。吾其還也。」亦去之。
初,鄭公子蘭出奔晉,蘭,鄭穆公。從於晉侯伐鄭,請無與圍鄭,許之,使待命于東。晉東界。鄭石甲父、侯宣多逆以為大子,以求成于晉,晉人許之。二子,鄭大夫。言穆公所以立。
介人侵蕭。無傳。
冬,天王使宰周公來聘。周公,天子三公,兼冢宰也。
冬,王使周公閱來聘,饗有昌歜、白黑、形鹽,昌歜,昌蒲葅。白,熬稻。黑,熬黍。形鹽,鹽形象虎。辭曰:「國君文足昭也,武可畏也,則有備物之饗,以象其德,薦五味,羞嘉穀,鹽虎形,嘉穀,熬稻黍也,以象其文也。鹽虎形,以象武也。以獻其功,吾何以堪之?」
公子遂如京師,遂如晉。如京師,報宰周公。
東門襄仲將聘于周,遂初聘于晉。公既命襄仲聘周,未行,故曰將。又命自周聘晉,故曰遂。自入春秋,魯始聘晉,故曰初。
僖三十一年 前六二九
三十有一年春,取濟西田。晉分曹田以賜魯,故不繫曹。不用師徒,故曰取。
三十一年春,取濟西田,分曹地也。二十八年晉文討曹,分其地,竟界未定,至是乃以賜諸侯。使臧文仲往,宿於重館,高平方與縣西北有重鄉城。重館人告曰:「晉新得諸侯,必親其共,不速行,將無及也。」從之。分曹地,自洮以南,東傅于濟,盡曹地也。文仲不書,請田而已,非聘享會同也。濟水自熒陽東過魯之西,至樂安入海。
公子遂如晉。
襄仲如晉,拜曹田也。
夏四月,四卜郊,不從,乃免牲。龜曰卜。不從,不吉也。卜郊不吉,故免牲。免,猶縱也。猶三望。三望,分野之星、國中山川,皆因郊祀望而祭之。魯廢郊天而脩其小祀,故曰猶。猶者,可止之辭。
夏四月,四卜郊,不從,乃免牲,非禮也。諸侯不得郊天,魯以周公故,得用天子禮樂,故郊為魯常祀。猶三望,亦非禮也。禮,不卜常祀,必其時。而卜其牲日,卜牲與日,知吉凶。牛卜日曰牲,既得吉日,則牛改名曰牲。牲成而卜郊,上怠慢也。怠於古典,慢瀆龜策。望,郊之細也,不郊,亦無望可也。
秋七月。
秋,晉蒐于清原,作五軍以禦狄,二十八年晉作三行,今罷之,更為上下新軍。河東聞喜縣北有清原。趙衰為卿。二十七年命趙衰為卿,讓於欒枝,今始從原大夫為新軍帥。
冬,杞伯姬來求婦。無傳。自為其子成昏。
狄圍衞。十有二月,衞遷于帝丘。辟狄難也。帝丘,今東郡濮陽縣,故帝顓頊之虛,故曰帝丘。
冬,狄圍衞,衞遷于帝丘,卜曰三百年。衞成公夢康叔曰「相奪予享」,相,夏后啟之孫,居帝丘。享,祭也。公命祀相,甯武子不可,曰:「鬼神非其族類,不歆其祀,歆,猶饗也。杞、鄫何事?言杞、鄫夏後,自當祀相。相之不享,於此久矣,非衞之罪也!言帝丘久不祀相,非衞所絕。不可以間成王、周公之命祀,諸侯受命,各有常祀。請改祀命。」改祀相之命。
鄭洩駕惡公子瑕,鄭伯亦惡之,故公子瑕出奔楚。瑕,文公子。傳為納瑕張本。洩駕,亦鄭大夫,隱五年洩駕距此九十年,疑非一人。
僖三十二年 前六二八
三十有二年春王正月。
三十二年春,楚鬭章請平于晉,晉陽處父報之,晉楚始通。陽處父,晉大夫。晉楚自春秋以來,始交使命為和同。
夏四月己丑,鄭伯捷卒。無傳。文公也,三同盟。
衞人侵狄。報前年狄圍衞。秋,衞人及狄盟。不地者,就狄廬帳盟。
夏,狄有亂,衞人侵狄,狄請平焉。秋,衞人及狄盟。
冬十有二月己卯,晉侯重耳卒。同盟踐土、翟泉。
冬,晉文公卒。庚辰,將殯于曲沃,殯,窆棺也。曲沃有舊宮焉。出絳,柩有聲如牛,如牛呴聲。卜偃使大夫拜,曰:「君命大事,將有西師過軼我,擊之,必大捷焉。」聲自柩出,故曰君命。大事,戎事也。卜偃聞秦密謀,故因柩聲以正衆心。
僖三十三年 前六二七
杞子自鄭使告于秦,三十年秦使大夫杞子戍鄭。曰:「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,管,籥也。若潛師以來,國可得也。」穆公訪諸蹇叔,蹇叔曰:「勞師以襲遠,非所聞也,蹇叔,秦大夫。師勞力竭,遠主備之,無乃不可乎?師之所為,鄭必知之,勤而無所,必有悖心,將害良善。且行千里,其誰不知?」公辭焉,辭,不受其言。召孟明、西乞、白乙,使出師於東門之外。孟明,百里孟明視。西乞,西乞術。白乙,白乙丙。蹇叔哭之曰:「孟子!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!」公使謂之曰:「爾何知!中壽,爾墓之木拱矣!」合手曰拱。言其過老悖,不可用。蹇叔之子與師,哭而送之曰:「晉人禦師必於殽,殽在弘農澠池縣西。殽有二陵焉,大阜曰陵。其南陵,夏后皐之墓也,皐,夏桀之祖父。其北陵,文王之所辟風雨也,此道在二殽之間南谷中,谷深委曲,兩山相嶔,故可以辟風雨。古道由此,魏武帝西討巴漢,惡其險而更開北山高道。必死是間,以其深險故。余收爾骨焉。」秦師遂東。為明年晉敗秦于殽傳。
三十有三年春王二月,秦人入滑。滅而書入,不能有其地。
三十三年春,秦師過周北門,左右免冑而下,王城之北門。冑,兜鍪。兵車非大將,御者在中,故左右下,御不下。超乘者三百乘,王孫滿尚幼,觀之,言於王曰:「秦師輕而無禮,必敗!謂過天子門,不卷甲束兵,超乘示勇。輕則寡謀,無禮則脫,脫,易也。入險而脫,又不能謀,能無敗乎?」及滑,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,遇之,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,商,行賈也。乘,四韋。先韋乃入牛,古者將獻遺於人,必有以先之。曰:「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於敝邑,敢犒從者!不腆敝邑,為從者之淹,居則具一日之積,腆,厚也。淹,久也。積,芻米菜薪。行則備一夕之衞。」且使遽告于鄭。遽,傳車。鄭穆公使視客館,視秦三大夫之舍。則束載、厲兵、秣馬矣,嚴兵待秦師。使皇武子辭焉,曰:「吾子淹久於敝邑,唯是脯資餼牽竭矣,資,糧也。生曰餼,牽謂牛羊豕。為吾子之將行也,示知其情。鄭之有原圃,猶秦之有具囿也,原圃、具囿,皆囿名。吾子取其麋鹿,以間敝邑,若何?」使秦戍自取麋鹿以為行資,令敝邑得間暇。若何,猶如何。熒陽中牟縣西有圃田澤。杞子奔齊,逢孫、揚孫奔宋。孟明曰:「鄭有備矣,不可冀也,攻之不克,圍之不繼,吾其還也。」滅滑而還。
齊侯使國歸父來聘。
齊國莊子來聘,自郊勞至于贈賄,禮成而加之以敏。迎來曰郊勞,送去曰贈賄。敏,審當於事。臧文仲言於公曰:「國子為政,齊猶有禮,君其朝焉!臣聞之『服於有禮,社稷之衞也』。」為公如齊傳。
夏四月辛巳,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殽。晉侯諱背喪用兵,故通以賤者告。姜戎,姜姓之戎,居晉南鄙,戎子駒支之先也。晉人角之,諸戎掎之,不同陳,故言及。
晉原軫曰:「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,天奉我也!奉,與也。奉不可失,敵不可縱,縱敵患生,違天不祥,必伐秦師。」欒枝曰:「未報秦施而伐其師,其為死君乎?」言以君死故忘秦施。先軫曰:「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,秦則無禮,何施之為?言秦以無禮加己,施不足顧。吾聞之『一日縱敵,數世之患也』,謀及子孫,可謂死君乎?」言不可謂背君。遂發命,遽興姜戎,子墨衰絰,晉文公未葬,故襄公稱子。以凶服從戎,故墨之。梁弘御戎,萊駒為右。夏四月辛巳,敗秦師于殽,獲百里孟明視、西乞術、白乙丙以歸。
癸巳,葬晉文公。
遂墨以葬文公,晉於是始墨。後遂常,以為俗,記禮所由變。文嬴請三帥,文嬴,晉文公始適秦,秦穆公所妻夫人,襄公嫡母。三帥,孟明等。曰:「彼實構吾二君,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,君何辱討焉?使歸就戮于秦,以逞寡君之志,若何?」公許之。先軫朝,問秦囚,公曰:「夫人請之,吾舍之矣。」先軫怒曰:「武夫力而拘諸原,婦人暫而免諸國,暫,猶卒也。墮軍實而長寇讎,亡無日矣!」墮,毀也。不顧而唾。公使陽處父追之,及諸河,則在舟中矣,釋左驂,以公命贈孟明,欲使還拜謝,因而執之。孟明稽首曰:「君之惠,不以纍臣釁鼓,纍,囚繫也。殺人以血塗鼓,謂之釁鼓。使歸就戮于秦,寡君之以為戮,死且不朽!若從君惠而免之,三年,將拜君賜。」意欲報伐晉。
秦伯素服郊次,待之於郊。鄉師而哭曰:「孤違蹇叔,以辱二三子,孤之罪也!」不替孟明,曰:「孤之過也,大夫何罪?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。」眚,過也。
狄侵齊。
狄侵齊,因晉喪也。
公伐邾,取訾婁。
公伐邾,取訾婁,以報升陘之役。在二十二年。
秋,公子遂帥師伐邾。
邾人不設備。秋,襄仲復伐邾。魯亦因晉喪以陵小國。
晉人敗狄于箕。大原陽邑縣南有箕城。郤缺稱人者,未為卿。
狄伐晉,及箕。八月戊子,晉侯敗狄于箕,郤缺獲白狄子。白狄,狄別種也,故西河郡有白部胡。先軫曰:「匹夫逞志於君,謂不顧而唾。而無討,敢不自討乎?」免冑入狄師,死焉,狄人歸其元,元,首。面如生。言其有異於人。
初,臼季使過冀,見冀缺耨,其妻饁之,臼季,胥臣也。冀,晉邑。耨,鋤也。野饋曰饁。敬相待如賓,與之歸,言諸文公曰:「敬,德之聚也,能敬,必有德,德以治民,君請用之!臣聞之『出門如賓,如見大賓。承事如祭,常謹敬也。仁之則也』。」公曰:「其父有罪,可乎?」缺父冀芮欲殺文公,在二十四年。對曰:「舜之罪也殛鯀,其舉也興禹,禹,鯀子。管敬仲,桓之賊也,實相以濟,康誥曰『父不慈,子不祗,兄不友,弟不共,不相及也』,康誥,周書。祗,敬也。詩云『采葑采菲,無以下體』,君取節焉可也。」詩國風也。葑菲之菜,上善下惡,食之者不以其惡而弃其善,言可取其善節。文公以為下軍大夫。
反自箕,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將中軍,且居,先軫之子,其父死敵,故進之。以再命命先茅之縣賞胥臣,曰:「舉郤缺,子之功也。」先茅絕後,故取其縣以賞胥臣。以一命命郤缺為卿,復與之冀,還其父故邑。亦未有軍行。雖登卿位,未有軍列。
冬十月,公如齊。
冬,公如齊,朝且弔有狄師也。
十有二月,公至自齊。乙巳,公薨于小寢。小寢,內寢也。乙巳,十一月十二日,經書十二月,誤。
反,薨于小寢,即安也。小寢,夫人寢也。譏公就所安,不終于路寢。
隕霜不殺草,李梅實。無傳。書時失也。周十一月,今九月,霜當微而重,重而不能殺草,所以為災。
晉人、陳人、鄭人伐許。
晉、陳、鄭伐許,討其貳於楚也。楚令尹子上侵陳蔡,陳蔡成,遂伐鄭,將納公子瑕,三十一年瑕奔楚。門于桔柣之門,瑕覆于周氏之汪,車傾覆池水中。外僕髡屯禽之以獻,殺瑕以獻鄭伯。文夫人斂而葬之鄶城之下。鄭文公夫人也。鄶城,故鄶國,在熒陽密縣東北。傳言穆公所以遂有國。
晉陽處父侵蔡,楚子上救之,與晉師夾泜而軍。泜水出魯陽縣東,經襄城定陵入汝。陽子患之,使謂子上曰:「吾聞之『文不犯順,武不違敵』,子若欲戰,則吾退舍,子濟而陳,欲辟楚,使渡成陳而後戰。遲速唯命!不然紓我,紓,緩也。老師費財,亦無益也。」師久為老。乃駕以待。子上欲涉,大孫伯曰:「不可!晉人無信,半涉而薄我,悔敗何及?不如紓之。」乃退舍。楚退,欲使晉渡。陽子宣言曰:「楚師遁矣。」遂歸,楚師亦歸。大子商臣譖子上曰:「受晉賂而辟之,楚之恥也,罪莫大焉。」王殺子上。商臣怨子上止王立己,故譖之。
葬僖公緩,文公元年經書「四月,葬僖公」,僖公實以今年十一月薨,并閏七月乃葬,故傳云緩。自此以下,遂因說作主祭祀之事,文相次也。皆當次在經葬僖公下,今在此,簡編倒錯。作主,非禮也。文二年乃作主,遂因葬文通譏之。凡君薨,卒哭而祔,祔而作主,特祀於主,既葬反虞則免喪,故曰卒哭,哭止也。以新死者之神祔之於祖,尸柩已遠,孝子思慕,故造木主,立几筵焉,特用喪禮祭祀於寢,不同之於宗廟。言凡君者,謂諸侯以上,不通於卿大夫。烝、嘗、禘於廟。冬祭曰烝,秋祭曰嘗。新主既特祀於寢,則宗廟四時常祀自如舊也,三年禮畢又大禘,乃皆同於吉。